亥时两刻,仍是一身男装打扮的云姝,又悄悄地攀下了候府的高墙,然后大口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
新鲜空气啊新鲜空气,明明只不过才一天没有出门,感觉上倒好像是真过了许久似的。不过这一天一夜里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算起来也是相当坎坷了。
而且这屋子相对主屋来说虽说偏远自由了点,可毕竟还是在候府里面,总觉得不过是从大笼子中央挪到了边上一点的位置而已,还是有极大的不便。比如,今日她想出门,就不得不顾忌府中人会不会跑过来上演什么虚情假意的探病戏,只能等到如今这个时分。就这样,还是对乳娘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才得以出来的。
自由啊自由,你是两个多么充满遐想和希望,却又多么不容易得到的珍贵字眼啊!
云姝自嘲地笑笑,仍是将竹竿埋在墙根下,然后借着天上皎洁的十五明月的光辉,跑进了被月光笼罩的胡同之中。
其实这竹竿她也可以收进空间里,但空间这个秘密绝对是无人知道最好,虽然她每次进出都很小心,可难保暗中就没有别的眼睛正好瞧见。可这种事情是一旦无意中被瞧见了一次,很可能就会引来天大的麻烦的。
由于今日没有下雪,路面上的积雪反而融化了一些,云姝从远离候府的一条胡同出来后,悄然地混入了已经开始散场的人群之中。为了做生意也为了凑热闹,两旁的店铺基本上都还没打烊。
云姝就进去买了一些吃食拎在手上,又去了木匠铺里定制柜子。
为了不让对方太过好奇,而且到时候取货时还得找个地方卸货再秘密收入空间,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放弃在空间里设置一个新家的念头,先做些普通的柜子。
听说只是做一种只有三格子宽四格子高的架子,而且还很大方地要做十个,店老板很是开心这么晚还能接到如此简单容易的单子,便一口承诺不出十天就一定能做好。
云姝付了定金,约定好到时候自己会上门来取后,就直奔孤儿们的家。
开门的还是蚕豆,看见云姝,可高兴坏了,马上又嚷嚷了起来,于是众小孩又是一哄而出,这一次,迎接她的人中添加了两个少年。
一个身形瘦长,眸子晶亮,面貌和穷秋十分相似,但又比穷秋结实些,而且精神的多,正是荻秋的双胞胎哥哥荻秋。
另一个个头比荻秋矮一点,但体型敦实,一看就是有几把子力气的,则是土豆。
十四岁的荻秋穷秋双胞胎兄弟,十五岁的土豆,八岁的蚕豆和五岁的豌豆兄弟,九岁的红椒,九岁的青芹,还有才四岁的莲藕。这一群大小孤儿,本来一两年都还是互不相识,各自在生活之中艰难挣扎的,如今却被多桀的命运推到一起的,也注定了他们将来的一生都会为之互相纠缠纠葛。
看见云姝,土豆立刻很开心地叫云姝妹妹,忙过来接她手上的大包小包。
荻秋本来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微笑:“这么晚了,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他和穷秋虽是双胞胎,并同样正处在变声期,可毕竟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比起弟弟,他的声音却偏向清冽一些,非得故意压嗓子才会有那种成人的感觉。
云姝先各唤了他们一声哥,然后一边跟着兴高采烈的众小孩进了屋,一边笑着回答:“今天发生了点事儿,接下来几天,估计白天都不能出不来了,所以趁着这今天还没宵禁再来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穷秋正好从里屋出来,顿时关切地问道。
“等一下我再告诉你们,你们先看看我都带了什么好吃的了?”云姝走到桌旁拆包,大伙儿顿时欢喜地一拥而上。
看到又是点心又是果脯又是丸饼又是糖块儿,就数豌豆和莲藕最为开心,当下就接过云姝递去的美食先美美地尝了起来。
云姝让其他人随意,接着打开带来的几幅药包,对荻秋道:“这是今儿个威国侯夫人刚请大夫给我配的药,多半都只是补气血调理体虚的,荻秋哥你明儿拿到药铺子里去问问,这药能不能给穷秋哥吃,要是不能直接服用,你们就把这些药都重新挑出来,再另外配药的时候就能吃了。”
红椒惊讶地忙扳过云姝的肩,正面地朝她打量了好几眼,急道:“威国侯夫人怎么会突然给你配药吃,你不是说以前她们都不理你的吗,云姝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你那狠心的娘又打你了吗?”
她这一问大家也都急了,荻秋的眼中更是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一瞬间,如有杀气射出。
云姝自从有了空间之后,感觉就灵敏了很多,当下忍不住先看了荻秋一眼,见他立刻避开自己的视线,才笑着对大家道:“别急别急,我没事……”说着,将今早的事情说了一遍,对于自己请安被拒之事和何婆子的污言秽语都只是简单地掠过,而着重地描绘了自己的演戏,以及后来的事态发展。
不过,她虽有意地调整了情节的轻重,可是除了还不懂事的豌豆和莲藕,其他大小孩都是已然被生活磨砺了好多年的,自然都听出了她的轻描淡写。
蚕豆和红椒都有些暴性子,听说何婆子一个下等婆子居然敢质疑云姝血统,即便是已经挨了打罚,还是愤怒地瞪起眼睛破口大骂了好几句。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已经报了仇了么?而且估计短期内也没人再敢来欺负我,你们不知道我今儿个的晚饭是多丰盛呢,可惜不方便给你们带来。”云姝笑着抚慰大家,又解开最后一个小包,“这里还有些补品,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吃,早点把每个人的身体都养的壮壮实实的。”
这群孤儿之中,就数红椒和云姝最为投缘亲近,也最清楚她的境况,此刻见她受了如此的侮辱还笑得这么灿烂,小丫头心里实在受不住,眼泪儿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她一哭,青芹也跟着红眼睛,男孩们虽然感情内敛些,可脸上不是默然就是阴沉,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就连还小的豌豆和莲藕也感觉到哥哥姐姐们的难过,都跟着担心起来。
没法子,心理年龄远比这群大小孩成熟的云姝只好又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一边给红椒青芹擦眼泪,一边故意笑嗔:“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你们不开开心心地陪我过元宵节,还一个个都这般模样,我可不高兴了啊!再说,你们以为我受了多大的气,其实我根本就没把那几句疯狗乱叫放在心里,反而还美着呢?要不,我都当你们是家人,还会不跟你们诉委屈呀!”
“云姝说的对!”穷秋咳了两声,嗓音粗嘎地插口劝道,“大家都别不高兴了,想想咱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怎么对待那些白眼和辱骂的,不管他们说的有多难听,其实只要咱们自己不往心里去,就谁也伤害不了咱们!”
荻秋却只吐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兄弟的性情立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