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进门时便丢了一锭银子,出手十分阔绰,此刻却要打包剩余的饭菜,意料不及的店小二脸上一时满是讶然之色。
三个孩子却知自己的眼神已被辛韵看到,不由都羞愧地低头。
“怎么啦,我又不是没付银子,吃不完还不能打包呀?”辛韵不忍他们尴尬,便板着脸训斥店小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你可曾听过?”
“没听过……哦,不,听过听过。”能在酒楼当小二的基本上都是机灵的性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迅速换上一副殷勤的笑脸,跑着去拿食盒了。
待打包后将食盒交给小安,走出酒楼之后,辛韵忽地似想起什么似的:“哎呀,我怎么忘记了,我近段时间肠胃不好,大夫特别嘱咐过我要注意饮食,这饭菜再热一遍,恐怕就不大好了……”
收着,佯装愧疚地对姐弟三人道:“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小弟弟,这些饭菜扔了实在是太浪费了,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我解决一下。”
“能为公子效劳,我们兄妹求之不得。”大姐见她明明是为了自己姐弟着想,却因顾忌自己等人的脸面,把事情做的这么婉转,心下更加感动,不由又施了一礼。
“那就谢谢啦!”辛韵璀璨一笑,“那我们走吧,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
见辛韵出去转了一圈,就捡回来三个孩子一只猴,还在议事的古岳曦有些意外,不过也没什么意见。可当他听到三个孩子姓曲,十有**是前皇室中人时,双目之中却透出了相当的惊讶之色。
待到辛韵安顿好姐弟,主动去找他说明今天之事,便问她:“真是无意中碰到的?”
“应该是,除非他们一直跟踪着我们,可是我有一种直觉。这应该真的是无意中碰到的,”想想这世上又有穿越又有空间,还有那预言,辛韵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不是人为的……”
“那你是想清楚了?”
辛韵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季苗国走走。”
自从得知那个预言之后,这几天古岳曦就陆续地给她讲了不少季苗国的事,让她对季苗国也有了一定的认识。
那个夹在两国之间的小国。国土面积虽小,却外有险峻高山包围,内有碧水良田,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且民风淳朴,原本应该是个十分令人向往的所在,就如同世人口中常说的“世外桃源”一般,而且立国时间已经长达两百多年,若非特殊情况。也不至于亡国。
说实在的,当时刚听到古岳曦这样描述时,她的心是相当强烈地悸动了一下,那感觉,就如同她一直隐隐向往的东西就那个地方似的。只是当时她还有些抗拒要背负起预言中的使命,强行地就忽略过去了。直到今天看到这三姐弟,又从她们身上联想起红椒等孤儿,她才恍然醒悟,原来那种悸动和向往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家”。
她想要有一个家。一个温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家!
其实,自从爷爷去世之后,这个渴望其实就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了,所以当初她才会那么快地融入到红椒她们的小团体中去。只是生活一直逼着她必须以倔强和坚强的态度来面对未来,这个世界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可以去停歇,才令她下意识里极少去想那个过于柔软地会让人深深疼痛的词。
但是,现在那个地方跳出来了!
尽管跳出来的同时,还携带着巨大的难以预料的危险和无法想象的沉重责任,可仍然清晰地跃到她的脑海之中。那般醒目,那般诱人,反反复复地召唤着她。
古岳曦曾说过,如果运用的好,说不定整个季苗国都能成为她的助力。假如真是这样,她真的拯救了季苗国,到那个时候,那个国家怎么可能还成为不了她梦想中的家?
“先了解了解也好。”古岳曦点点头,“问过他们叫什么名字了吗?我记得应太子和太子妃当年殉国时还尚未有孩子,也许是旁支的后裔。”
“还没有,我看这几个孩子都像是惊弓之鸟似的,怕把她们吓跑了,所以就先想着把人带回来再说。你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可怜极了,都饿的只能扎进裤腰带,而且就算如此,都始终牢牢地惦记着自己的皇室尊严,实在是让人有些敬佩。”想起这几个孩子的表现,辛韵忍不住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古岳曦。
尽管当时护卫小安始终在一旁,古岳曦迟早也会知道,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自己先说了。
这其中微妙的变化,她虽不自觉,古岳曦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仔细聆听的同时不禁暗自开心她对自己越来越放松和信任的态度。
至于那个预言……小辛子连这么小的孩子的感受都能照顾到,当她了解地越多的同时,又怎还会对季苗国百姓的悲惨命运无动于衷呢?看来十有**,她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了!既然如此,徐娘子那边,他也要重新做安排了。虽说自己这边付出了不少代价,可换个角度来说,自己恰好在此时被毁容也不全是坏事,只要若能让曲氏的势力从此能奉辛韵为主,这笔买卖倒也算值得,左右是自己再丑,小辛子都别想嫌弃了。
古岳曦心中了然,越发有了计较。
因惦记着姐弟仨发现院子里还有几个明显带着血气的护卫时,那本能恐惧却又不敢反悔逃走的表情,跟古岳曦说完话后,辛韵便特意换回了女装打算前去安抚安抚。
还没走到厢房门口,辛韵就耳尖地听到那个二丫头充满不安的声音:“姐姐,我们还是偷偷地逃吧!”
果然正不安着呐!还把小猴子放在外头,这是指望小猴子能给她们放哨吗?
看着本抱着院子里的柿子树打瞌睡的小猴子见到自己,欢喜地一下子又窜了过来,却一声都没吭的小猴子,辛韵笑着摇了摇头,顺手一挥,不等它冲进怀里,就将它带到了肩上。表示那才是它可以站的位置,免得姣姣真的生气了。
小猴子似乎有些委屈,刚想吱吱叫,但被辛韵一斜视。立时就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还又讨好地冲她笑了笑。
这样才乖!辛韵这才随手摸出了一颗干果,递给它做奖赏。
小猴子喜滋滋地接了,立马就啃了起来。
屋里头的三姐弟浑然不觉吱吱已经叛变,犹自在低声讨论着。
“可是恐怕进来容易出去难。”这是大姐的声音。
接着是小男孩:“大姐。二姐,吱吱说那个大哥哥是好人,他不会害我们的。”
“吱吱只是只猴子,它能懂什么呀?”
“吱吱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的,大姐对不对?”
“嗯,二妹,小弟说的没错,吱吱可是我们都还没出生就跟着阿爹阿娘了,阿爹阿娘都说吱吱是只灵猴,当年要不是它。都还不一定……总之,既然阿爹阿娘都说可以相信吱吱,那我们就可以相信。你也知道,吱吱它是从来不随便亲近别人的。”
“可我不是别人啊,它都不亲近我。”二丫头听起来很委屈。
“二姐你要是不欺负吱吱,吱吱就会跟你好啦!”
“我哪有欺负它,明明是它欺负我好不好?它老扯我的辫子。”
“是二姐你先想要剪吱吱的尾巴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总之,姐姐相信吱吱是灵猴,远的不说。就是上个月,要不是吱吱机灵,你和小弟不就差点被人贩子给抓走了吗?既然吱吱喜欢那位公子,我觉得还是先看看再说吧。要是他们真有歹意。大姐拼死也保护你们的。”
“大姐,”二丫头解释,“我就是怕这个人会跟上次那个人一样,对大姐不怀好意。”
“……”屋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大姐低低地道,“我觉得。那位公子,好像并不是位公子,而是……而是和姐姐一般是个女子。”
这小女孩竟然能看出她的伪装?
屋外的辛韵诧异地扬了扬眉,她现在的易容技术可以说是与日俱增了,这些日子又整日混在男人堆里,有些形态意蕴都模仿的很像,连古岳曦都称赞她学得快,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给看出来了吗?
这女孩儿这样聪慧,恐怕到时候和大家随行个两三天,就能通过各个细节看出自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吧?
辛韵不由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深思了起来。
“啊,她也是女的?”二丫头显然很是惊讶,“呜……”
大姐连忙捂住她的嘴:“嘘……二妹,你这一惊一乍的脾气怎么老是改不掉。”
“唔……”二丫头似是挣扎了出来,听话地将声音放的很低,“那大姐,她也看出你是女孩子了吗?”
大姐不是很确定地道:“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反正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已经跟着她回来了,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懂吗?尤其是二妹,你的嘴巴最不严,一定要记得要么就不要叫我,要叫就要叫我大哥。”
“知道了,大哥!”二丫头答的很快,让人似乎看见她正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小弟呢?”
“大哥!”
“乖!那等会她要是来问我们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外头流浪?我们该怎么回答呢?”
小男孩机灵地回答:“我还小,就说阿爹阿娘都死了,其他的都不知道。”
“对,小弟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二妹,你呢?”
“就用我们一路来的名字,大姐叫苏明,我叫苏兰,小弟叫苏兴,我们是家乡遭了山洪,爹娘都遇害了,没办法才去找亲戚的。”二丫头小心地说着不知早已重复了多少遍的谎言,浑然不知道辛韵就在门外,而她们以为正在放哨的小猴子,早就愉快地当了个小叛徒。
不过这个小叛徒也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辛韵正倾听着屋里头的对话,它却忽然猛地扭头看向后头,同时发出了威胁的吱吱声。
屋内顿时一片静寂。
辛韵也是一惊,回头一看,却见是正漫步过来的古岳曦,不由嗔怪地瞟了他一眼。
古岳曦目露笑意,抬手想要去抚摸小猴的头:“这就是你说的那只颇有灵气的小猴子?”
辛韵还没回答,吱吱已灵活地避开他的手,飞快地跃到了树上,并且冲着他裂开了大嘴,露出了四颗尖锐的獠牙。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站着面色苍白的三姐弟,一时也拿不准他们是早就站在这里呢,还是才刚刚到就被吱吱发现了。
“嗬,还威胁我,小胆子还挺肥的。”古岳曦口中说着,仿佛没看见姐弟三人一般,身影一晃,仍向吱吱追去。
吱吱一边飞快地跳跃躲避着,一边愤怒地冲他低吼,还时不时地抽冷子想要挠上一爪,只可惜总是不成功。
“吱吱……”小男孩跟小猴子的关系最好,此刻瞧见自家的小猴子被一个蒙面人追的团团转,不由地大急地拉着姐姐的袖子,“大姐大姐,快点救吱吱,快点救吱吱……”
他毕竟年幼,情急之下,竟一时忘了姐姐此时是扮作男孩子的,而直接呼出了真实的称呼。
二丫头却是十分机灵地马上进行了补救,也扯着大姐的手唤道:“大哥大哥,你快点救吱吱吧,小弟都急的不会说话了。”
大姐却是抿着唇,看了看身影已几乎快成一片虚影的古岳曦,最终望定了辛韵,虽未开口,脊背却直直地挺着。
“汐大哥,好啦!别欺负吱吱了!”把人家拐了来,又在这里欺负人家的**物,似乎真的有些不道德,辛韵皮薄,见一人一猴的身法几乎不相上下,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便适时地开口。
古岳曦攀着树枝打了个转,哈哈一笑地跳下树来:“果然是只有趣的小猴子,确实挺机灵的。”
说着,便笑望着三姐弟上上下下地详细打量。
二丫头和小男孩毕竟年幼,见他脸上罩着白布古里古怪的,露出来的眼睛却锐利地仿佛能穿透人心,不禁都有些心虚地躲到了姐姐的背后。大姐则虽然心中打鼓,还是佯装镇定地站着不动,只是双手却下意识地往后张开,本能地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