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念以为淳于川会催她启程,不曾想他一点儿也不急,反倒是让她陪他将这青云山逛了一圈。
“也只有青云这般山清水秀,才养出妹妹这样的人。”他笑着说。
她笑了笑,抬手给他空了的茶杯倒上新的茶水,“二哥估计也是初来新奇,这种乡野之地不是随处可见?”两日相处下来,她觉得淳于川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且对她呵护备至,减轻了几分她对家中的怨气。
他抬手饮了一口,摆手笑道:“乡野之地确实是哪儿都有,青云却只独此一处,我在想待我老了,也要搬来星州,搬来青云。”
“我……”她本想说我也想身老青云,但是话到嘴边才发现不妥,硬生生转了话,“茶没了,我再去打些水。”说着,起身出了亭子。
他看着远去泉边取水的人,心头顿时袭来一丝难以启齿的情绪,最后只得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淳于念打好水回来,就见他负手立于亭外,看着远处的山峦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对她说:“我们明日启程,你看如何?”
她看了兄长一眼,其实明白他为何逗留这几日,不过是为了她再多待几日,心中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是无奈与悲伤。终究是逃不过的,但二哥都能顾及她的情绪停留数日,若是再说出个“不”字来,反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好。”她笑得极为无奈,颇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
淳于川见此,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放心,有父兄在,一定保你无虞。”
第二日,兄妹俩便起身告别了萧湛。萧湛将俩人送到山下,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淳于念一直低着头,从出门便开始掉眼泪,萧湛无奈,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几句,可不管说什么都太苍白。
淳于川回头,见人不肯上前又折身回来,“先生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念儿。”
萧湛叹了一口气,虽说不忍,还是将孙女推了出去,交到她二哥手中,“有劳二爷了。”
他握住妹妹的手,低头柔声道:“走吧,不怕,有哥哥呢。”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转身直直地朝萧湛跪下,脆生生地磕了三个头,“孙儿拜别祖父!”说着竟泣不成声。
她哭得淳于川心中亦是隐隐作痛,想起她当年离家,亦是这般抱着父亲的脖子哭得伤心欲绝,怎么劝说都不肯与外祖父走,最后还是哭累,睡着了才松的手。后来,她又是如何与不亲近的外祖父亲近,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便不知了。只觉得妹妹这前十五年命苦,往后绝不会让她尝一丝心酸。
他握紧藏在袖中的手,淳于氏不能输,最起码为了她不能!
萧湛心中亦是不舍,但是这种不舍除了徒增伤悲,又能如何?他将孙女扶起来,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别太任性了。”
淳于念点点头,说了一句祖父保重,便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
刚出青州界,便遭遇连连暴雨,河水泛滥,船只不敢过河,水路无法走,只能继续走陆路。结果官道因山体垮塌被毁,一行人又绕到另一条小路上,沿路也没像样的客栈或驿站,只能借住在沿路的农户中。
“今晚就委屈你了,等明日过了这座山口便是雍州的地界了。”让她主仆三人共住一间农屋确实挤了些。
她皱眉喝着手中的姜汤,轻轻应了一声。她身子偏寒,最受不得冷,这连连的雨天,她不免受凉,感染了风寒。
淳于川看她表情恹恹,遂也没多说什么,叮嘱南星二人好生侍奉姑娘便出去了。
半夏伺候淳于念宽衣歇息,笑着对南星说:“二爷倒是温柔体贴,也不知是否婚配。”
“死丫头,你才多大?说这些也不嫌害臊。”南星笑骂道,不过觉得半夏说得确实有道理,“人是好人,但是不管婚配与否,都与我等无缘啊。”
淳于念抬眼看着俩人,觉得有些好笑,她二哥果真是个好人,就连眼界高到没边的俩丫头都对他唏嘘念怀,她笑着说:“怎生不成?他要是婚配了,将你二人指给他做妾也可。”
闻言,那二人笑意更浓,南星打趣半夏道:“听见没有,姑娘可都答应了。”
半夏亦是笑,替她掖好被子,笑着说:“我啊,宁嫁一农夫为妻,也不愿与人做妾。”
“瞎说什么呢?”南星闻言立即拉下脸来,有些顾虑地看了淳于念一眼,半夏这才发觉自己失言,黯然地退了两步。
其实,淳于念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母亲是妾不错,那是她自己愿意的,怪不得别人。她想的是,听闻母亲也是个清高的人,怎会屈尊与人做妾?她父亲淳于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二人见主子没什么反应,这才吹灯歇下。
……
窗外风雨大作,再加上她因风寒头疼鼻塞,所以上床一个多时辰了,仍旧没有半分睡意,忽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她起初以为风吹的缘故,但当看见有人影鬼鬼祟祟地进门才发现不对。
她心头大骇,呵斥道:“谁?”
那刺客显然没想到她没睡,猛地拔出刀,箭步朝她飞来。她猛地将杯子掀到那人身上,躲开那当头的一刀,大喊道:“南星!”
谁知那二人竟毫无反应,显然是被迷晕了,她因鼻塞吸入不多才免于中招。
为首的刺客行刺未果,剩下的俩人立马冲了上来,三人一起将她团团围住。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退到墙脚时摸到一根棍子。她立即抓紧了棍子,横在胸前。
其中一个刺客首先发难,提刀冲她砍去,她侧身闪过,扬起手中的棍子朝那人狠狠砸去,正中那人背部。那人闷哼一声,万万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身手,其余俩人立马追击,抬手便将她手中的棍子削去半截。
此时她已退到门边,拉开门正欲出去,猛然撞到一人,那人将她一把揽住,沉声说:“不怕。”说着,拉着她退出门外。
刺客不料有此变故,顿时对淳于川群起而攻之。而另一边的人听见响动也闻声赶了过来,前后将他们二人堵在逼仄的屋檐之下。
“敢问是哪条道上的英雄?若是为了钱财,大可自取,何必这么伤筋动骨?”他嘴上与他们交涉,眼睛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十来个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的钢刀泛着清冷的银光。
刺客不为他的话所动,且知他势单力薄,刀锋一转立即发难。
他拉着淳于念侧身一躲,一脚将人踹开,立即又一把扼住当头的一刀,手上用力,那人的刀便落入了他的手中,再被他手肘一记重击打开。得了兵器,他找回些许主动权,只是奈何要护着淳于念,并不好施展拳脚。
而淳于念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对方人多势众,若是一直躲在他身后只怕俩人都得葬身此处。忽而一人向她冲来,她抬脚将其踹翻在地,挣开淳于川的手,一记回旋踢放倒一人,弯腰躲过应砍来的一刀,忙翻身到雨中,捡起刚才被淳于川杀掉之人的兵器。
淳于川大骇,以为她被人拽了去,猛然回头就见她已手提长刀站在雨幕之中了。他顾不得身旁的人朝自己提刀砍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她跑去,将她护于身后,“不可胡来,躲在我身后。”
大雨倾盆而下,将短兵相接的厮杀声淹没在雨中。淳于川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脚踹翻迎面上来的人,手起刀落地解决掉两个,转眼刺客就死伤大半。他们眼看形势不对,也不愿再与淳于川纠缠,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杀招全都往淳于念身上招呼。
淳于川看出刺客是冲淳于念而来,紧紧地将她护在身侧,刺客无法近她的身,那些刀刃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又马上被雨水冲刷干净,可那温度似乎灼伤了她。她猛然抬头,看着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刀,心中顿时大怒,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飞身一脚将人踹了出去,夺了他手中的刀,杀红眼般地左劈右砍,将剩下的俩人逼入死角。
那二人之前就被重伤,此刻面对如同弑神一般的淳于念,更是无还手之力。他们握紧刀柄,欲做困兽之斗,猛地朝她扑来。她脸上毫无惧色,眉目间反而多了一份厌恶,手腕翻转,抽刀朝那人的面门斜劈上去,只见那人的脸被豁开一条血口,直直地往后倒去。
剩下的那人自知逃不过,拿起刀想引颈自刎。淳于川眼疾手快,立即上前将他手中的刀一脚踹掉,踩在他的胸口上,厉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冷笑一声,看了淳于念一眼,转眼又眉头紧皱地看着淳于川。
“说了我可以饶你一命!”
那人死死地看着他,眉头皱得越发的深。
淳于念皱眉,深感疑惑,转而一想,立即冲淳于川喊道:“他想咬舌自尽!”
闻言,淳于川立马将人放开,可为时已晚,他已经咬断舌头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淳于川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与颈脉,得知此人无救,他颇为恼怒地站起身来,检查四周是否还有活口。无一例外,全都当场毙命。
“二哥……”
淳于念唤了他一声,他这才想起来,忙问她:“伤着没有?”
她摇摇头,指着他被砍伤的手臂,“进屋包扎一下吧。”
“无碍,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在门外等你。”说着,捡起一把刀,护在她身侧。
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动静,并没有发现异常后才回屋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