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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几乎失声的嘶吼,夏念之面无人色,摔跤乃是大忌,而且是在盛家,耳目众多,夏念之丧魂落魄,不敢想象后果会有多严重。
倒下前,手中惊慌失措时扬出的照片,纷纷洒洒,漫天落下,迷了眼。
不知是否错觉,她好像听见了嗷呜的凄惨哀嚎,还有众人此起彼伏的尖叫惊呼声。
不多时,浓烈的血腥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刺激恶心,惹得她胃底一阵痉挛。
倒下前,夏念之蓦然发觉得身下撞上了什么,完全不像尖刺密布的藤蔓围墙,熟悉的触感,倒像过去许多个日子里,清晨醒来,他极喜欢面对面搂着她,那般的怀抱。
冷冽的古龙水香,隐约夹杂着醇厚浓郁的尼古丁味道,萦绕鼻尖,极熟悉。
夏念之试图睁眼确认,是否真的是他,却有满是冷汗的掌心,覆上了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摁向胸膛,视线顿时漆黑,夏念之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安忐忑;男人紧致结实的臂膀坚不可摧,牢牢地接住了她,长臂一揽,便将她锁得严严实实。
“好了,别怕。”
声音沙哑低沉,富有磁性,带着安抚人心的蛊惑力。
嗯,她知道,她安全了。
——
“这怎么回事?”
风波过后,盛夫人巡视了遍花房,见只有少数人擦伤破皮,这才放下心来,极快恢复了镇定,难得语气重了,呵斥佣人:“宅子里不是不准养狗吗!哪儿来的藏獒?”
“是,是…”佣认哆哆嗦嗦,最后急哭了,道:“是晨先生带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好好,突然藏獒便发狂,挣脱了铁链,朝这边奔来,拦都拦不住!”
所有人看向了盛二叔盛晨,盛晨无辜:“畜生有畜生的活法儿,我们是人,也没办法保证一条狗,永远听话吧,各位……”顿了顿,盛晨继续:“何况,狗也不是在我手里出的事,谁知道,你们长房手下的佣人,对这条可怜的狗做了些什么,该负责的,倒是你们长房……”
众族人惊魂未定,此时受到挑唆,纷纷接应盛晨的话,要求长房对今晚的意外给个说法。
远处,瑰丽华美的烟花还在继续,三楼花房镜花水月般的和谐,早已破碎不堪。
“二叔,下次你脐下三寸那点风流的资本被废了,最好记得今天,你在这里说过的每个字。”盛痕神色阴鸷,每个字里都冒着森森寒气:“刀枪无眼,怪不了人。”
此刻,盛二叔下身一凉,被呛,迫于盛痕手段的狠辣,一时间也不敢再应嘴,心思恶毒地诅咒了几声,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干脆耍赖,一副你奈我何的破罐破摔样。
没有人想到,刚那惊魂一幕,最先冲出救人的,竟是向来目空一切,冷情凉薄的盛痕。
此时,盛痕已然完全敛了所有情绪,幽黑的双眸愈加阴晦,强大慑人的气场,迫使在场等盛氏族人均立马识趣地安静闭嘴,转而默默地当个围观群众,不敢再试图支应盛晨。
“还有,今天的闹剧,够多了。”
盛痕冷眸往茶桌上的照片一落,几秒的沉寂后,望向盛夫人,连自己都不明原因的怒火,瞬间燎原:“夏念之的人生,她自己掌控。”
“你,你在说什么?!”盛夫人讶然,怒问:“阿痕,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最后再说一次,您妄图掌控一切的那颗心,该收了。”
夏念之几乎是条件反射,抓紧了盛痕的衣角,视觉消失后,只依靠听觉,反而能够感觉得更加清楚些,比如此时盛痕与盛夫人的对峙,明明无声,她却可以切身体会那份狂风暴雨。
盛夫人脸色极不好看,难过道:“良苦用心,你们竟然不懂?”
“我说……”
盛痕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夏念之打横抱起,语气嘲讽且不屑:“您和父亲,有心有力,想要女儿,再二度蜜月,明年这时候,估计便能给我添个亲妹妹了,何必认干女儿这么麻烦。”
夏念之心底狂点头,默默给盛痕这个老男人死变态鼓掌——最近的盛夫人,对她的喜欢与慈爱太重太过,她受之有愧,怕折寿。
“盛痕!你这是什么话?”盛夫人薄怒:“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像话吗?给我放手!”
夏念之心底默默腹诽,的确不像话,但怕是盛老变态,根本不是那么在乎脸面的人。
“您恐怕不了解我。”果然,盛痕随意道:“提前祝您早生贵女。”
话音未落,盛痕抬步便往外走;夏念之不敢动弹,哪怕依稀能感觉到,宋澄的双眸正堪比镭射光线,快将她戳成个马蜂窝;因为她明白,此时此刻盛痕的保护范围之外,其他人都在以什么眼光在看着她,她无法面对那种证据在握的轻蔑和鄙夷,她做不到只骗自己。
盛痕搂着腰将她往怀里带得更紧了些,夏念之颇有些戚戚然,她这一趟是玩大了。
临到了门口,盛夫人却横在他们面前,拦住了去路。
“阿痕,你非要这么做?”
“我已经做了。”
闻言,盛夫人几乎脸色铁青,高高扬起的手,啪地落下,掷地有声。
——
周遭的议论不减反增,怕是今晚上的生日晚宴,能让这群有钱有闲的,反复咀嚼上整年。
而人言是堵不住的,她完蛋了,夏念之想。
——
感觉到盛痕掠过盛夫人,已然下了楼梯。
夏念之偷偷从肩膀处露出道小缝隙,瞄了眼花房,便是这一眼,使得之后的整个春节假期,夏念之陷入无限循环的噩梦时,甚是后悔她因为好奇而不知死活。
鹅毛般的雪,白得无垢,柔软且飘逸,陡然间倾洒漫天,不多会儿便为天地裹上银装。
花房内的一片狼藉中,珐琅瓷器碎成渣滓,花盆木架东歪西斜,藤蔓枝叶残花败柳,还有地上,距离她不过半步之遥,正躺着那只突然发狂袭人的藏獒——脖颈被剪枝刀深深扎了个窟窿,只剩头皮连接,殷红的温润液体喷溅而出,撒了满地。
但如此重伤,却仍旧没有死透,时不时抽搐两下。
白雪红梅,鲜艳刺目。
夏念之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切,她的唇抑制不住地发颤,连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许久后,周遭骤然寂静无声,只余落针可闻。
“盛痕,谢谢你。”
“日行一善,举手之劳。”
夏念之往他胸膛靠了靠,寻着心脏的地方,默默听着它强壮而有力地跳动着,眼泪在眼眶打转,或许今天他的出手,只是心血来潮,无所谓的举动,对于她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盛痕,这个男人,不仅仅救了她,还救了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
“还是谢谢你。”
话落,夏念之听见盛痕问她接下来,想去哪儿。
夏念之带着哭腔:“回家,我要回家。”
——
盛家祖宅,主楼书房内。
灯火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视线不甚清晰,却恰好极符合此时,沉闷讶异的气氛。
“你今天很反常。”
闻言,盛夫人为自己倒了杯茶,润了嗓子后,笑着,不答反问:“你指的是哪件事?”
“所有。”
盛夫人望了眼隐匿于黑暗中的男人,目光眷恋,却藏着极悲哀的无可奈何。
“念之那孩子,有时候,和那人很像吧。”盛夫人提起那人,说话声亦是不自觉地温柔起来,缓声解释道:“我只是为了你能好受些,才想着用这种方式去弥补念之;至于婚事,我也把念之当女儿,也是希望她好的,作为长辈,替她安排下人生大事,有何不可?”
顿了顿,盛夫人恍然大悟状,无奈自嘲,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对念之心怀不轨?”
男人暗叹,“……以后,她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如此直白的拒绝,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的盛夫人,陡然失去了温婉的模样,随之而来的愤怒几乎要灭顶,她将手中的茶盏砸向了墙,听着瓷片四碎,溅落满地的声音,恨恨地嘲讽。
“这么多年,你还是在防着我。”
深陷于沙发内的男人不置可否,引燃了雪茄,却没动,猩红火苗噗噗簌簌,明灭跳动着,男人盯着白雾绕成圈上行,出神道:“那你说,我为何防你?”
此话一落,男人冷笑着将雪茄赤手掐灭,却仿佛根本不疼,然而此举却更加刺激了情绪已然极不稳定的盛夫人,一时间,盛夫人泪流满面,视线模糊。
“盛震东,我恨你。”
……
“你们的爱情山歌海颂,天地可鉴,矜贵得很。”
盛夫人想笑,然而偏连笑容都维持得极为勉强,体面尽丧,凄凄艾艾,活像个深宫怨妇。
“我的爱情,我的人生,便一文不值。”
盛夫人起身,往门外走,她忍住了回头,却未能压下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不甘与怨恨,质问声轻轻的,效果却拔群,给了盛老先生一记重锤。
“我,我路池,又做错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