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烁,出生在太行山下一个叫做胡叶村的偏远小山村。
其实我的名字原本是叫陈乐,爷爷给我取一‘乐’字,也是希望我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只不过后来邻村的‘先生’给我卜了一卦,说我五行缺火,于是在‘乐’字旁边加一‘火’,我的名字便成了陈烁。
按照原来的生活轨迹,我将像世世代代生活在村里的祖辈一样,平凡而又简单的活着,如同扎根于村口的那片柳树林,生于斯,长于斯,平平静静终此一生。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却在我十二岁那年被一场意外打破了。
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我孤零零的站在残破不堪的校门口,任雨水打在泥泞不堪的黄土地上,在裤脚上沾染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泥点却毫不在意,只是羡慕的看着一个个伙伴被打伞而来的父母接走。
我的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平时在家中与爷爷相依为命。望着漫天的大雨,我不由得向外张望的愈发迫切,爷爷也该来打伞接我了吧?
然而,这一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一直到整个校园里空空荡荡,爷爷还没有来,我开始有些慌了。看着愈来愈暗的天色,我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我后半生的决定--不等了,我要独自回家!
从学校回家要走一段很长的山路,或许在平时,这段崎岖的山路不算什么,可在这场瓢泼大雨下,我用书包盖住头,夺路狂奔,方向早就出现了偏差,不久我就惊恐地发现,我迷路了。
幸亏常年在山里长大,惊慌之余我还能想到找树林避雨,想等雨停后再继续寻路。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的也急,雨虽然很快停了,天色却已经暗下来,我顾不得浑身湿漉漉的衣服,想要钻出树林继续寻找回家的山路。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一直到夕阳完全西下,我还没走出这片树林,这时候我也察觉有点不对头了。
为了防止走错路,我按照爷爷教给我的方式,拿尖石块在树干上划出一道道割痕,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出树林。
然而,上天似乎是故意与我作对一般,我绕了一大圈,气喘吁吁的要在前面一棵柳树上作划痕时,脚步一下子停住了,手里的石块也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因为,因为前面的那棵树上,分明有着我用石块划下的刻痕!
走了半天我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夜色已经弥漫开来,小小年纪的我已经失了方寸。作为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我没少听爷爷说过那些光怪陆离的鬼怪故事,此时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头上冒出了冷汗。
难道这是……鬼打墙?
夜风一吹,浑身湿透的衣服格外难受,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提心吊胆的四下里张望着,生怕林子里突然钻出一条狼来把我叼走,更怕那黑夜中未知的一切。此时此刻,我愈发的想念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此时哪怕黑暗中的一点光亮,都能给我带来安慰,恰逢此时,光亮来了,我隐隐瞧见不远处有火光的迹象,虽然那幽蓝色的火光看起来不太舒服。
有火的地方就有人。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就奔了过去。果然,我走出了树林,来到了一大片空地!
空地之上屹立着一座高大的房子,墙面是墨青色的,房子的东北角还塌了一块,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整座房子显得有些破旧。那团幽蓝色的火光就是房子里发出来的。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朱红色的大门却自己开了。
一个满脸皱纹,身穿暗黑色长袍的老头站在门里面,脸上颧骨高凸,仿佛皮包着骨头,笑呵呵的向我招手。
尽管这个老头在夏天穿着长袍十分怪异,我也没有多想,正欲迈步过去,敞开的门缝里突然露出另外一个脑袋,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只是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是骇人,眼睛外凸,如同死鱼的眼睛一样,舌头也伸在了外面,伸出来的一只手臂上还流着殷殷血迹。
女人也在笑呵呵的向我招手,只是她笑起来的模样比哭还难看。
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心下想到了什么,荒山野岭的哪来的房子?
当下冷汗湿透了全身。我只感觉脊背发凉,浑身冷飕飕的,腿肚子也有些发麻,幸好我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拔腿就想往回跑。
然而我却恐惧的发现,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门里的老头似乎发现了我的意图,脸上的笑也变成了狞笑,五官扭曲在了一起。
我想大喊救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更为惊悚的是,我的脚不仅没有往后退,竟然向朱红色大门走去,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一时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甚至发现老头身上的暗黑色长袍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惊惧之下思路格外清晰,我竟然想起来了,在寿衣店我就见过那样的衣服,那是寿衣!
我已经想明白眼前的两个家伙不是‘人’,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向那边走过去。近了,更近了,我甚至闻到了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味……
“来啊,过来啊~~!”
老头和女人还在向我招手,可那声音听在耳中却无比凄切,如同致命的招魂曲,让我那不受控制的身体继续向前。
我瞪大了眼睛,惊惧的看着老头的那双手变得鲜血淋漓,然后伸向我的脖子,死死的掐着我。我被憋得喘不上气来,只能拼命用手掰着他的瘦骨嶙峋的手指。碰触的一瞬间,手上传来透彻骨髓的凉意,仿佛触碰到的是万年不化的冰雪。
我徒劳的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挣开脖子上的那双手,反而呼吸愈来愈艰难。或许再过五分钟,不,只需要再过两分钟,我就再也无法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绝望之下,我甚至闭上了眼睛。我只感觉自己的生机在一点一滴的溜走,就在此时,一声炸喝如响雷般在耳边响起:“小鬼休得害人!”
我心头一震,拼命地睁开眼睛,远远地看到了爷爷跑过来,与爷爷同行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手里还攥着一把奇怪的木剑。
一瞬间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我眼睛一撇,却发现之前的房子已经消失不见,还有那个狰狞的老头,可怖的女人,都统统消失不见了,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唯一凸立在地面上的便是一座坟茔,坟包前还有一块石碑!
石碑上面的字迹已经被风吹雨打的看不出来了,上面长满了墨青色的青苔,跟先前房子的颜色十分相似。还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石碑上面东北角缺了一块!
看到爷爷和那个陌生老头跑过来,我心下一松,昏厥了过去,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竟然是我的两只手在掐着自己的脖子……
##########
我一直在做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梦中,那个房子里面的老头还在召唤着我的名字,见我转身逃跑,就在后面追我,两只鲜血淋漓的双手距离我的身体始终只有咫尺之遥。
我拼命地跑着,眼看就要逃出他的魔掌,忽然眼前的路一拐,一个瞪着死鱼眼睛的女人正在前面的路口等着我,见我过来,凄凄的笑了笑,伸在外面的舌头却断裂下来,落在地上,却不停地翻滚着,女人断裂掉的舌头里还在流着殷红的血……
“啊--”
我惊叫出声,从噩梦中醒来后,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打湿,此时气喘吁吁,如同奔跑了数里地一样。
“烁娃子,你可醒了!你不知道你可把我这把老骨头吓坏了!”木床旁边,爷爷拍打着我的后背道。
虽然醒了,我却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只感觉浑身发热,跟爷爷说了几句话,又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下一次醒来时,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是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吐了一地的污垢。
“好了好了,吐出这些污垢来就没事了。”
说话的是之前跟爷爷同行的老头,约莫六十岁,并不是村里人,他就站在爷爷旁边,只是他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跟逃难来的一般,手里还端着一个海碗,碗里还有一些类似于灰烬的东西。
“袁师傅,烁娃子以后不会再有事了吧?”爷爷这一问,我才知道面前的这个干瘦老头姓袁。
袁老头皱眉看了我一眼,实话实说道:“此子喝下了我的符水,眼前是无忧矣,不过并不是根治之策。”
爷爷刚刚松下的心情又紧绷起来:“啊?!不是根治之策,难道还有后遗症?”
袁老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挑眉看了我一眼后,神秘兮兮的说:“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