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廖燕礼脸色说得不大好看了,他僵着脸道:“顾尚书,这个方案虽然比较耗钱,但这是百年大计,必然耗钱一些。工部出方案,钱的问题是顾尚书该解决的问题,顾尚书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户部如今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那以后其他各部提出任何方案,户部一句没钱就完事了,大夏还能干什么?什么都不需要干,最省钱不过。顾尚书眼里只有钱,人命哪里比得上钱重要?”
这个大帽子盖下来,廖燕礼觉得气顺了。骂架这种事,首先得站在一个道德高点上,后续无论顾九思再如何说,只要问他想过黄河百姓没有,顾九思便输了。
廖燕礼等着顾九思回话,顾九思听着这些,他没有出声。
他心里清楚,如果这个事儿他揽着,黄河日后任何问题,都要他背锅。可是他不拦,这么多钱,必然是要出乱子的。
洛子商这是给他送了一道难题,而他又不能不接。
他能怎么办?
顾九思思索着如何才能说服皇帝不去接受这个事情,可是由觉得不能随便开口,想了许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柳玉茹。
如果是柳玉茹,会怎么样?
她向来不是一个只知节省的人,她从来觉得开源比节流重要。她的生意需要钱,可她总能弄到钱。如果这件事不能拒绝,他去哪里弄钱?
顾九思脑子里飞快过了许多人,猛然之间,他突然反应过来。
如今最有钱的人是谁?
当初王善泉缺钱,就找了顾家麻烦,如今大夏缺钱,而最有钱的人,应当就是管着扬州的洛子商!
如果是放在过去,出于对扬州的考虑,必然不敢随便找洛子商麻烦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是洛子商在争取皇帝的信任,洛子商提出的方案,就找洛子商要钱。洛子商如果不给,皇帝就再不可能信任洛子商,就算顾九思最后拿不出钱,洛子商也要付一半责任。
如果洛子商愿意给钱,那就更好。
顾九思想着,忍不住慢慢笑起来。
他抬眼看向廖燕礼,如宝石一般的眼里带了几分凉意,声音平稳道:“廖尚书,按您所说,黄河这件事,工部是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
“没有!”廖燕礼梗着脖子,怒道,“黄河水患,这可是关系千万百姓的事情,人命关天,不能为了省钱有半分差池!”
“廖尚书说得极是。”
顾九思点头,赞成了之后,又道:“敢问廖尚书,这方案是谁提出来的?”
“自然是工部众人合议而出。”
“那是谁主管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廖燕礼警惕出声,“想找人麻烦?”
“廖尚书误会了,”顾九思笑了笑,“这个方案顾某没有异议,但有一些细节花费之处想要找人询问一下,顾某该去问谁?”
顾九思态度平和,仿佛真的接受了这个方案,廖燕礼一时居然就有了那么几分心虚。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个方案好是好,但是劳民伤财花钱太多,对于刚刚建起来的大夏而言,是极大的负担。修好了,的确是百年大计,可是谁有知道大夏能不能又几百年呢?
廖燕礼原本是打算着,让顾九思来提出废掉这个方案,这样无论是民怨还是后续黄河出了事,找的都是顾九思。可谁曾想顾九思居然一口应下了,廖燕礼不由得有些担忧,这么多银子,谁出?
“廖大人?”顾九思见廖燕礼不应,再问了一遍,“这方案是出自哪位大人之手?”
范轩见顾九思一口应了,也不好当着廖燕礼的面再劝,于是轻咳了一声道:“那就这样吧。”
说着,范轩便让廖燕礼先下去,之后他就坐在位置上,犹豫了片刻后慢慢道:“九思,年轻人不要太冲动。”
顾九思笑了笑:“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黄河这件事的确需要解决,工部提出了法子,只是差钱,我们就得给这个钱。”
“上次你清点国库,一共剩下五千万两是吧?”
范轩询问开口,顾九思应声道:“是。”
原本国库里其实根本不足三千万两,但是陆永答应吐出来的、后来查办库银案里其他人吐出来,以及刘春案抄了几个大臣家之后,国库里骤然就有了近五千万两银子。银子算不上少了,但是到处都要花钱,于是也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范轩犹豫着道:“按照工部这个计划,整个黄河修建下来,接近一千万,这一千万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点?”
“陛下,微臣会想办法,”顾九思沉声道,“只要陛下允微臣一件事。”
“嗯?”
“微臣打算同扬州要钱。”
这话说出来,范轩就愣了,顾九思平静道:“陛下,黄河这件事,民间如今已经传遍了,都说黄河接下来必有水患,现下工部给了法子,如果我不按照工部的法子做事儿,一旦黄河真的出事,必定民怨四起,到时候百姓就要把这事儿都怪罪到陛下头上。”
天灾临世,对于一个君主而言本就是极大的打击,要是这个君主还没处理好,那可以预知到后续就不仅仅是一场洪灾的问题了。
顾九思见范轩神色严肃下来,便知他是听进去了,顾九思继续道:“陛下,这几年来,山河飘摇,唯独扬州独善其身,只有些许内乱,如今黄河要修,最合理的应当是扬州拿出钱来,一来扬州如今也算是我大夏境内,库银尽该归属大夏,他们拿钱,也是理所应当;二来,修缮黄河,其实最大的受益者除了百姓,也就是扬州商人。黄河修理得当,日后扬州商人可由黄河水运入司州经商,对于扬州而言,也是好事。”
范轩没有说话,顾九思也不再多说,过了许久后,范轩道:“这事儿让我想想。”
顾九思应声,范轩便让他下去。
等到了晚上,顾九思回了家里,心情颇好,柳玉茹看着顾九思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你好像很高兴,是在高兴些什么?”
“我正愁修黄河的钱哪儿来,”顾九思坐到柳玉茹背后来,给柳玉茹揉捏着肩膀,高兴道,“洛子商就送上门来了。”
“嗯?”
柳玉茹挑了挑眉,有些奇怪,正要再问,顾九思就将白日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本来还在愁,如果他们修缮黄河这个计划,要的钱不多不少,给肯定是要给的,给了这些钱,我要怎么省吃俭用准备其他钱。结果洛子商就给我来这一出,一千万,除非我去抢,不然我绝对不可能吐出这个钱!”
“那,”柳玉茹思索着道,“他如今回去修修改改方案,交出一个花钱不多不少的方案,你怕是还得出钱。”
“不会的,”顾九思笑了笑,“放心吧,”他靠到柳玉茹腿上,闭上眼道,“廖燕礼把这个方案夸得像朵花一样逼着我给钱,要是要洛子商交钱,他就给我一个省钱的方案,你想陛下会怎么想?”
“如今啊,他要是不给钱,那从此以后他在陛下面前就装不下去了,陛下收拾他是必然的。他要是给个省钱的方案,还不如不给呢,吃力不讨好,陛下肯定就看出他是想借着黄河的事儿为难我。你想他为什么揽黄河这个烂摊子,就是为了自个儿有个好名声,要是最后钱跟不上坏了他的事儿,他心里可不得呕死?”
“所以呀,”顾九思高兴道,“今个儿这一千万,他出定了。”
柳玉茹看着顾九思高兴成这样,不有得抿唇笑起来,她抬手点在他额头上,笑着道:“你别太得意了,他这人聪明着呢,怕是还有后手。”
“不怕,”顾九思摆了摆手,“他斗不过我的。”
“玉茹,”顾九思突然想起来,“再过七日我就加冠了,你想好我的礼物没?”
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后,她红着脸,小声道:“准备了。”
顾九思听到她当真准备了礼物,立刻高兴了,他也不问她准备了什么,只是拉着手道:“你给我准备了礼物,今年七夕,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嗯?”
柳玉茹抬眼看他:“七夕也有礼物吗?”
“当然有啊。”
顾九思撑着下巴,趴在地上看她:“过年过节,都要有礼物,七夕这样的日子,更该有礼物。玉茹,”顾九思说着,抬眼看她,目光里带了些歉疚,他伸手覆在她的脸上,唇边带了些苦涩,“嫁给我以来就没让你安宁过,让你受苦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却是笑了:“没觉得苦。”
说着,她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我觉得怪得很,在你身边,如何我都觉得不苦。”
和柳玉茹说完这些话,等到第二日,皇帝批了工部的方案,同时让顾九思和洛子商联手全权管理此事,所有开支由顾九思负责。
这事儿当朝宣布,等出了大殿的门,叶世安和沈明就围了上来,也不顾江河还在一边,叶世安便急促道:“九思,此事你知道吗?”
顾九思眨眨眼,点头道:“知道啊。”
“那你为何不拒了?”
叶世安立刻着急起来:“洛子商那个方案,户部如何拿得出钱来?户部若是出不了钱,有任何问题,都落在你身上了。”
“是啊是啊,”沈明立刻着急道,“他着明摆着就是找法子坑你啊。”
“无妨,”顾九思笑了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江河,“不还有舅舅吗?”
“嗯?”江河抬眼看过来,“顾尚书,这事儿可是您负责,在下区区侍郎,不堪如此大任。”
“舅舅自谦了,”顾九思赶紧道,“您纵横官场二十多年,这事儿难不倒你。”
“难得到。”江河点点头,“太难了,我得赶紧回去睡觉了,小九思,”江河笏板拍在顾九思肩上,“好好表现,陛下看着呢。”
说完,江河便打着哈欠离开了去。
等江河走了,叶世安和沈明看着顾九思,顾九思手持笏板,叹了口气道:“舅舅不帮我,我也没办法了,走,咱哥几个去洛府走一趟。”
“嗯?”
“做什么?”
沈明和叶世安同时发问,顾九思摊摊手:“要钱啊。”
得了这话,叶世安和沈明都愣了愣,顾九思却是自己先往前去,片刻后,叶世安猛地反应过来:“你这是找洛子商要钱?陛下准许?”
“没有陛下准许,我敢去要钱?”
顾九思淡道:“走吧。”
说完之后,三个人便直接去了洛府,洛子商接到拜帖时候,愣了愣,不由得道:“他来做什么?”
“怕是要和您商讨黄河修缮之事。”
旁边侍卫笑着道:“您给他这么大个难题,他如今怕是焦头烂额了。”
洛子商听着额这话,却是笑不出来。
若顾九思和廖燕礼吵个天翻地覆,那当真就是焦头烂额了。可顾九思这么一口应下来,他反而有几分不安。如今顾九思出现在他家门口,洛子商心里更是难安。
但他还是让人将顾九思请进院子,抬手请顾九思坐在棋桌对面。顾九思带着叶世安沈明两人往洛子商对面一坐,显得气势十足。
洛子商让人奉茶,笑了笑道:“不知顾大人今日来我府中有何事?”
顾九思不说话,摊出他白净的手来。
洛子商有些不解,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顾九思面上有些不耐,直接道:“给钱。”
“顾大人的意思是?”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顾九思直接道,“修黄河没有问题,你的方案我也特别赞成,但是国库里没有钱,一千万两,从扬州拿过来。”
洛子商愣了愣,片刻后,他低笑道:“顾大人说笑了,洛某只不过是一个工部侍郎,怎么能从扬州要出钱来?”
“洛大人,何必呢?”
顾九思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装大尾巴狼,有意思吗?你让人到处散播黄河的事情,又在这时候搞个修缮黄河的百年大计出来,无非就是想从我这里拿钱。钱是这事儿里最难办的,我要是拿得出来,黄河你修的,功劳都在你身上,日后陛下要动你,那就要看看民意允不允。我要是拿不出钱来,那就是户部办事不利,你这一招,分明就是在找我麻烦,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修黄河这件事于你名声有利,也方便扬州通商,你出这笔钱,对你很划算。”
“顾大人对在下似乎有很多误会。”
洛子商笑了笑:“洛某提出这个方案,只是觉得这个方案好而已。这个方案是整个工部一起决议选出来的,并非洛某特意做出这个方案针对您。”
说着,洛子商给顾九思倒了茶,恭敬道:“而扬州是王公子管辖,在下也不过只是他曾经的谋士,如今在下已经来了东都,是陛下的臣子,又怎么可能从扬州要出一千万?洛某可以去试试,可是这钱能不能要出来,却不是洛某能定的。”
“洛大人是推脱?”
“顾大人不要强人所难。”
洛子商和顾九思对视着,片刻后,顾九思轻轻笑开:“洛大人,我劝你还是现在给钱,不要闹得太难看。”
“洛某不是不想给,”洛子商皱起眉头,“是当真给不了。”
“行。”顾九思点点头,起身道,“我明白了。洛大人,以后我每天都会上门要钱一次,我一定会要到这一千万,您且等着吧。”
“顾大人,”洛子商叹了口气,“何必呢?户部要是当真没钱,又何必一定要这个方案?工部还有其他方案,廖大人难道没有一并给过去吗?”
“人命关天,钱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黄河之事,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们不能因为心疼钱就选一次次要的方案,我们不能让一个黄河口子决堤,不能让一亩良田浸灌冲毁,更不能让一个百姓丧失性命、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下来,洛子商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他勉强道:“顾大人说得极是。”
“所以扬州的钱什么时候到?”
“我说了……”
“黄河之事刻不容缓,钱一到,我们便可立刻开工。”
“顾大人……”
“一千万,”顾九思靠近洛子商,一把抓住洛子商的手腕,用诚恳语气哭快速道:“洛大人,只要一千万,就可拯救百姓拯救苍生,扬州这么有钱,洛大人你不能这么铁石心肠!”
“顾大人!”
洛子商终于压不住脾气,怒道:“这钱在下可以尽量同王公子说一些好话,可扬州不是洛某的,顾大人您不要再这么不讲道理逼迫在下了!”
说着,洛子商想要甩开顾九思的手,但顾九思的力气却是极大,他抓着洛子商的手腕就不放,继续追着道:“洛大人你别这么不讲道理,当初来东都和陛下你是怎么说的?要不是扬州其实是你在管,你以为你这样毫无资历的谋士身份怎么能成为太子太傅,又成为工部侍郎?你和王家的关系大家都清楚,听说王公子和您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顾九思!”
洛子商听到这样的话彻底恼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不要脸的泼皮打法,他用了全力,一把推开顾九思,怒喝道:“你这是来我府上找事儿?你户部要钱,就去扬州找王公子要,我告诉你,我这里一分钱都要不出来,你给我滚出去!”
说完,洛子商转身便走,同旁边侍卫道:“送客。”
顾九思哪里让洛子商这么轻易就走,他赶紧追上去,急切道:“洛大人别走,这一千万我们还可以……”
“顾大人,”洛子商身边的侍卫隔在了顾九思面前,抬手拦住顾九思的去路道,“您该走了。”
“洛子商!”
顾九思绕过侍卫想去抓洛子商,侍卫骤然出手,一拳就砸了过来。
沈明见侍卫动手,哪里容得?赶紧出手过去,三个人和洛府的侍卫顿时打成了一片。
洛子商被顾九思气极,同管家吩咐了一声:“扔出去。”之后,便直接往自己房里去了。
顾九思带着沈明叶世安在院子里被追得乱窜,洛子商的院子里可谓是卧虎藏龙,明显有许多江湖高手,三个人被车轮战许久后,三个人都累了,终于放弃了抵抗,被侍卫抓着抬到了门口,打开大门,直接扔了出去,然后“哐”一下干净利索的关上大门。
三个人用狗吃屎的姿势扑在了洛家大门口,三个人一个都不想动,怕脸抬起来被人发现。
然而旁边早已围满了人,大家看着这三个穿着官袍的人指指点点,过了片刻后,顾九思终于放弃了颜面,抬起头来,撑着身子起来,干脆在洛家门口盘腿坐下,大声道:“洛子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修黄河的钱,我就不走了!”
“洛子商我和你同是扬州人,我可清楚你的底细得很,你这个小杂碎,原先在王善泉身边当个谋士,专门拍马屁,把王家上下哄得服服帖帖,你在扬州,迫害百姓,搜刮钱财,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自己富得流油,见打起来了,想找个靠山,便来了东都。扬州说是王家人在管,其实明明是你在打理,整个扬州官场上上下下,谁不是你的人?!如果不是看在这个面子上,你又没功名在身,也没什么功劳,怎么就一东都,就成为太子太傅,不靠扬州你靠什么,靠你那张小白脸吗?!”
顾九思坐在门口,如市井泼妇一般数落起洛子商在扬州做的事儿来,旁边人听得他说这些,都围观了过来,顾九思说得绘声绘色,旁人听得津津有味。
顾九思在外面胡说八道,洛府侍卫在里面听了几句,就跑去找洛子商道:“主子,顾九思坐在外面编排您,这怎么办?”
洛子商手撑着额头,有些痛苦道:“他都编排些什么?”
“都……都是些不正经不着调的。”
侍卫有些尴尬道:“就是说您扬州的事儿,他也没直说,但是现下百姓都猜,猜小公子……”
“小公子什么?”
洛子商抬起头来,冷着声询问,侍卫闭了眼,干脆道:“说小公子是您私生子!”
“混账!”
洛子商猛地起身,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怒道:“下流!无耻!混账玩意儿!”
洛子商知道不能再让顾九思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便站起身来,带着人冲了出去。
他一开门,就看见坐在大门口的顾九思,他脸上带伤,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但他就这么坦然洒脱盘腿一坐,居然就有了几分天地为席的豪爽味道。
他面前放了杯水,明显是有人还给他端了水,周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百姓,沈明和叶世安有些尴尬站在一旁柳树下,显然不太想和此刻的顾九思混为一谈。
顾九思还在里面胡说八道,洛子商让人分开百姓,压着情绪走到顾九思身边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顾大人,您和在下起了冲突,也不必这么自掉身份在这里诽谤在下。还是早些回去,有什么事,明日我们朝中再谈吧?”
听到这话,顾九思抬眼看向洛子商道:“这块地你家的?”
洛子商僵了脸,旁边侍卫立刻道:“就算不是我们家的,你在诽谤公子,也是你不对。”
“我诽谤他?我有没有和大家说这些事儿不一定是真的?”
“说了。”
所有百姓一起回答,亮着眼看着顾九思,顾九思继续道:“我有没有说大家不要相信?”
“说了。”
百姓继续回答。
顾九思接着问:“讲故事也算诽谤吗?”
“不算。”
大家继续开口,随后,一个孩子小声道:“顾大人,你还讲不讲了啊?”
顾九思听这话就乐了,他颇有些高兴轻咳了一声,转头同洛子商道:“洛大人你看,我没诽谤你,我讲故事呢,大家都不会当真的,您放心好了。我呢,发现自己新的特长和爱好,我觉得您门口这些百姓,非常淳朴,也和我很有共同话题,我现在主要的事儿,就是向您要黄河的修缮款项,您拖一日,我就多来一日,和百姓多交流交流,是吧?”
顾九思看向大家,张开手挥了挥道:“给点掌声。”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赶紧鼓起掌来。在一片掌声中,顾九思转头看向洛子商:“洛大人,我劝你呢,也不要挣扎了,该给钱给钱,黄河这事儿耽误不得,那是要人命的,反正你早拖晚拖,这钱都是要给的,早死早超生,何必为难我们呢?”
“对啊,”旁边一个百姓道,“洛大人,我们刚才都听明白了,扬州有钱,如今国库没钱了,黄河必须得修,您就发发慈悲,让扬州给钱吧。”
“我没钱!”洛子商压着脾气,克制着道,“各位,你们不要听他胡说,我只是一个工部侍郎,哪里能从扬州搞到钱?”
“那您找姬夫人啊,”一个百姓立刻道,“或者那个王公子,您和王公子,额……”
“放肆!”
旁边侍卫怒喝出声来,洛子商知道说不清楚了。
这世上谣言永远比真相跑得快,尤其是这种带了风月之事的,谁都不愿去探究真相,而且事实上,他辅佐姬夫人,的确也是因为有一些私交在,只是他们之间的私交并非这些百姓心中所想。可这些百姓哪里又会信他的话?
他们早被顾九思煽动,只等着看热闹呢。
洛子商有些头疼,他抬手按着额头,终于道:“顾大人,这事儿我们明日商量,您也是个三品大臣,这么坐在门口,不好看。”
话刚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声诧异的询问:“郎君?”
顾九思一听这个声音,吓得赶紧从地上跳了起来,柳玉茹从人群中走出来,看了看洛子商,又看了看顾九思,有些疑惑道:“这是?”
“娘子来了。”
顾九思没想到自己这副熊样会被柳玉茹看到,颇有些尴尬道:“今日怎么没去店里?”
“正巧路过。”
柳玉茹说着,目光落到顾九思脸上,立刻惊道:“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
顾九思结巴起来,只是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百姓就大声道:“夫人,方才顾大人被洛家侍卫打了。”
柳玉茹惊讶看向洛子商,顾九思赶紧道:“不严重……”
“被扔出来的!”
另一个百姓立刻补充。柳玉茹立刻看向了顾九思的脸,顾九思接着道:“真的不……”
“脸着地的,‘哐’一下,听着就疼!”
“你能不能闭嘴?!”
顾九思终于忍无可忍,朝着百姓大喝出声。百姓静静看着顾九思,顾九思有些尴尬回头,接着解释道:“真的不太疼……”
然而柳玉茹却还是当场红了眼眶,她一把握住顾九思的手,怒道:“夫君,他们欺人太甚了!”
“嗯……”顾九思低着头,没敢说话,柳玉茹回过头去,盯着洛子商道,“洛子商,我家郎君好歹是正三品尚书大人,你居然放纵侍卫殴打朝廷命官,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尊卑?!”
“柳玉茹你要讲道理,”洛子商被这么一问,简直要被这对夫妻气得发疯,他抬手指着顾九思,怒道,“是他上我家门来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死赖着不走,不仅想动手打我,还打伤了我家许多侍卫。”
“你胡说!”柳玉茹立刻一把抓过顾九思道,“我家郎君向来斯文得体,你看他虽然长得高些,可身形瘦弱,你们家多少人,他能打你家侍卫?洛大人,您要诬陷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诬陷?”洛子商一把抓过旁边侍卫,指着他脸上的淤青道,“那你到告诉我这是谁打的?你当所有人眼睛瞎吗?”
“那明显是沈明沈将军打的!”
柳玉茹理直气壮回答,旁边柳树下正吃着刚买的豆腐花的沈明“噗”的喷了出来。
柳玉茹指着沈明道:“看体型,看凶狠,怎么都是沈将军干的,我夫君一个文臣,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洛子商:“……”
沈明、叶世安:“……”
顾九思站在柳玉茹背后,拼命点头。
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方才我路过听了明白,如今要修黄河,您不愿出钱,钱这东西谁都在意,我是商人,这个道理我懂,可是为此打人,是不是太过了?”
“我不是不愿出,是我没钱!”
洛子商快要崩溃了:“你们夫妻能不能讲讲道理?”
“九思,”柳玉茹回头,握住顾九思的手道,“洛大人心始终在扬州,百姓生死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你也不必求他了,我们想办法,我们卖商铺、卖房子、召集百姓,一起捐钱,总能把黄河修好。这天下没有比百姓更大的事,我愿陪你风餐露宿,一起吃苦,你是一个好官,我们不能学某些人。”
“娘子说得对,”顾九思叹了口气,“是我想差了,我本以为洛大人也是个好官,体恤百姓,没想到……罢了罢了。”
顾九思摆摆手:“我这就告辞。”
“告辞。”
夫妻两说完,柳玉茹挽着顾九思便走了。
顾九思走得一瘸一拐,柳玉茹还不忘担忧道:“郎君,你这腿没事儿吧?”
“没关系,”顾九思叹了口气,“娘子不必担心,应当没断。”
……
两人互相搀扶着上了马车,等上了马车后,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世安和沈明跟着上了马车,看见坐在一旁抱着肚子笑的两个人,叶世安叹了口气道:“浮夸了。”
“管他呢?”
顾九思坐在一边,抛着苹果道:“反正呢,如今该说的都说了,之前他到处散播黄河的事儿,净在外面胡说八道,搞得好像修黄河这事儿谁拦着谁就是罪人,那今天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感受一下大帽子扣下来的感觉。”
“不是站得高就是对的,”顾九思嗤笑出声,“天天扣高帽,搞得大家都做不了事儿,这种人,我也送他个帽子带。”
“你们啊,”柳玉茹叹了口气,从旁边拿了药瓶子,坐到顾九思身边,给他上着药道,“去闹就去闹,怎么还让人打成这样子?我听说你们被人打了,吓死我了。”
柳玉茹听说他们三个人在洛府门口被人扔出来,便赶紧跑了过来,一过来就遇上顾九思骂街,见顾九思精力旺盛,她才稍微舒服些。
顾九思被她吹着伤口,有些疼,他龇牙咧嘴道:“不留点伤,明个儿就说不清楚了。还好今天世安和沈明跟我来了,不然我可能真得被他们家侍卫揍死在洛府。”
说着,顾九思想起什么来,赶紧同叶世安和沈明道:“明个儿洛子商肯定参我们,脸上的伤千万要留着,明天陛下只要开口说这事儿,什么都别说,直接跪着道歉,其他话我来说。”
“那你还上药?”
沈明有些气愤:“还没人给我们上!”
“自己娶媳妇儿去。”
顾九思有些得意,这话出来,旁边两个人都沉默了。
柳玉茹听到顾九思的话,犹豫了一下:“那这药还上不上了?”
“上上上。”顾九思立刻道,“我还要吹吹。”
“够了!”叶世安和沈明齐声开口,把顾九思拖了过来,顾九思挣扎,两个人就按着他,顾九思哇哇大叫起来,柳玉茹在旁边笑着看着,转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正是好时光。
三个人晚上都没处理伤口,第二天醒过来,伤口颜色更深了些,三个人就顶着这张脸上朝。刚上朝去,说完了一些大事之后,范轩就道:“顾九思、叶世安、沈明,我接到一封折子,说你们三人强闯洛大人府邸,还搭上了他们府中许多侍卫,你们作何解释?”
“陛下,”三个人整齐划一出来,干净利索跪下来,齐声道,“微臣知错。”
道歉道得这么诚恳这么迅速,倒让在场人说不出话来。
顾九思抬起他带伤的脸,认真道:“陛下,微臣知错。只是微臣昨日也是为黄河款项一时着急,才同洛大人起了冲突,为国情切,还望洛大人见谅。”
“无论如何,在他人宅邸动手,都是你们不对。”范轩轻咳了一声,随后道,“就罚你们三个月月俸吧。”
三人谢了恩,这事儿就算完了。
等出门之后,沈明嘟囔道:“咱们该辩解一下。”
“事情解决了。”
顾九思却是开口,叶世安看过来,有些茫然道:“什么事情?”
“洛子商同意放钱。”
顾九思伸了个懒腰:“我也放心了。”
“你怎么知道?”沈明有些发懵,叶世安想了想,却是道:“咱们三个人脸上带伤,明显是我们严重些,可陛下完全想都没想,就罚了我们,必然是他如今在给洛子商表个态。而陛下对洛子商态度好转,自然是洛子商答应给钱。”
“聪明。”顾九思双手拢在袖中,往前走去,“洛子商如今心中,怕是呕出一口血了吧。”
“扬州越弱,日后他的路就越难。”
叶世安皱起眉头:“不过我不明白,你说到底为什么,他一定要来东都呢?”
“是啊,”沈明立刻道,“怎么算都觉得,他一直待在扬州坐山观虎斗,是不是更好?”
这问题让顾九思沉默下去,许久后,他慢慢笑了笑:“谁知道呢?他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们不必多想,就等——”顾九思勾起嘴角,看向远处洛子商的马车,“事情发生那天吧。”
叶世安和沈明顺着顾九思的视线看过去,便见远处洛子商卷起车帘,他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远远朝他们点了点头。
三人行了个礼,算是回礼。
被罚了三个月月俸后,过了几天,范轩就将顾九思叫到了宫中。
“洛子商联络了姬夫人,”范轩敲打着桌面道,“一千万,扬州会给出来,但是有个条件。”
“嗯?”
“一千万不是白给,”范轩思考着道,“姬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大夏将幽州债的模式,运行至全国,成为国家负债。扬州愿出一千万,单独购买这个大夏国债。”
喜欢嫁纨绔请大家收藏:()嫁纨绔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