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君王一旦对臣子起了疑心,终归会演变成杀机。
秦王或许迟早都要死在明宗皇帝刀下。
为求自保,他只得应对。而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篡权。
这二者看似互相抵触,却又互为因果。
因果……
玉姝自嘲一笑,想不到因果用到此处,就再没有祥和慈善之意,而是充满了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二十个宫婢……”玉姝颦了颦眉,低声喃喃。
皇帝赐下的宫婢,必是万里挑一,美貌如花,能够博得秦王宠爱的。
个中滋味不言自明。
有安抚,有收买,有窥视,也有消磨意志在其中。
想来东谷明宗,对秦王也是心存顾忌,否则,就像祖父杀纪侯那般,手起刀落,绝不手软。而不是迂回兼且刻意的赐下宫婢,以此凸显他对秦王的态度。
“是啊,安义的母亲铁氏,就是其中一个。”说到铁氏,秦王神情没有半分柔情,语调冷硬的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是,玉姝对此全不在意,而是在替谢绾心痛。秦王几乎每天都给谢绾写信,若不是恩爱夫妻,也不会如此痴缠。可秦王却还是沦陷在铁氏织就的温柔乡里。
关于铁氏为人,玉姝辗转从花医女那里了解些微。
花医女说铁氏貌美,品性却极差。安义与铁氏一样记仇,想来都是小肚鸡肠,心机满腹。这种人,如何能与名门闺秀谢绾相提并论?
转念又一想,二十个宫婢,仅仅抬了铁氏一人做良妾,并且,还能产下安义。如此看来,铁氏手段伎俩绝非常人能比。
“其实安义……”秦王欲言又止,摆摆手,“罢了,此事不提也罢。总之,安义并不太合我们心意。她与你更是不能等量齐观。你只需记得,不管安义是郡主也好,将来要做皇子妃也罢,在我与你母亲心目中,你才是最最称心的女儿。”
闻言,玉姝笑而不语。难怪赵昕断袖都不见秦王为安义今后担忧。
可玉姝隐约觉得秦王对安义的态度,又并非不合心意那么简单。又或者,当初铁氏用了见不得人的法子与秦王成其好事,才有了安义。以至于秦王每每见到安义,便如鲠在喉,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究竟铁氏用了何种手腕达成心愿的呢?玉姝极为迫切的想要知道。可这种事,涉及私密,就算玉姝有心想要问个清楚,到底难于启齿,只得作罢。
用过晚饭,高德昭捧来白柰放到桌上,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方小小木匣呈给玉姝,“小娘子,这是您昨儿吩咐奴婢收好的玉佩。”
玉姝接过木匣,不由得挑了挑眉梢。
高德昭真是个人精,竟然懂得用桃木匣子。
难怪秦王走到哪儿都要带上高德昭,除了不多言语,他还肯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明明被他揣摩透了心思,却一点都不腻烦,反而觉得高德昭体贴。做奴婢如同高德昭这般,也算是做到了极致。
“有劳阿翁。”玉姝由衷向他道谢。
“小娘子折煞奴婢。”高德昭并没有因为成功讨到玉姝欢心而显露出诚惶诚恐的奴相。他永远都是谦逊得体,不卑不亢的。
万宝与之相比太过扭捏
做作。
想到万宝,玉姝神色蓦地一黯。攥紧木匣的手,骨节泛白。
秦王用银扦叉起一块白柰,好奇问道:“玉姝,匣中所盛何物?”
玉姝打开木匣,揭开红布,拿出那枚瑞鸟衔花玉佩,“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独独留下的玉佩。”
“哦?”秦王来了兴致,将其接到手中,就着烛火细细端看,玉质雕工都好,可惜有残,不无失望的说道:“这,也没什么特别嘛。”
若是不知道其中缘故,当然会以为没什么特别,可玉姝认定这枚玉佩不祥,所以才慎重的把它收好,以图日后能够遇见某位高人,点拨几句,能够化解。
玉姝思量片刻,才悠悠说道:“满箱满篓的金银玉器,就这一块有瑕,我觉得它与别不同。亦或是,它对蒋楷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我想留下。”
秦王听了也只当她是小孩心性,哈哈笑几声,继续吃他的白柰。
次日,老包起个大早,忙活着套车饮马。
封石榴这趟,按来时路返回,先去赤乌镇停留三两天与馆陶信叙叙兄妹情,再回永年县。
张氏拽着封石榴的手不肯撒开,俩人站在棠梨小筑门口,依依话别。
“石榴,到永年县,捎个信儿,也好叫我们放心。”
“好!好!兰芬,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在京都熙熙楼里吃黄芪羊肉了。”封石榴促狭的挤挤眼,“诶?到时候,我还得跟你讨杯喜酒喝呢!”
张氏脸涨的通红,掩着嘴,别过头去,羞涩的笑了。
玉姝满心欢喜的望着张氏,她最爱张氏展露出这般甜蜜的笑容。她不求别的,但求虞是是平安怡悦,张氏欢愉美满,秦王和秦王妃康健喜乐,足矣。
老包收拾好了马车,把莲童叫到一旁,与他细细叮嘱要勤练基本功,多压腿,多扎马步。
莲童虽说认了老包做师父不久,可骤然分别难免伤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点头如小鸡啄米,抽抽搭搭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练功,绝不偷懒!”
老包一巴掌拍上莲童后脑勺,低声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许哭!”
吓的莲童赶忙用袖子抹干眼泪,“师父,我不哭,不哭!”一抬头,对上眸子通红的老包。
金钏抱着阿豹玉姝身后站着。阿豹懵懵懂懂看了半晌,隐约明白些,挣扎着从金钏怀里跳下来,一溜小跑到了老包脚边,爪子勾住他的靴筒,轻轻喵两声。
老包蹲下身,用手点指着阿豹的小脑袋,“小子!别去花医女那屋惹祸招人嫌,知道吗?我走了,可没人给你收拾乱摊子!”
阿豹抖了抖小耳朵,显然不乐意了,睨了老包一眼,扭头跑去找封石榴了。
老包盯着它翘得老高,细溜溜的小尾巴,哭笑不得,“呵,这小子气性不小。”
莲童哽咽着说:“师父,阿豹大了,好赖话能听得懂了。”
封石榴正跟张氏说到摆酒去她的熙熙楼,阿豹喵几声,蹭了蹭她的裙摆。
“哎呦,瞧瞧我们阿豹多贴心。”说着,封石榴弯腰把阿豹捞在怀里,嘴巴贴上它的小毛脸,口脂全黏在胡子上。
阿豹瞬间黑脸,用尽全力左闪右避,躲开封石榴。离别愁绪立刻消散,众人在大笑声中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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