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医女手指曲起,为玉姝点压翳风穴,“人这一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要是细细追究,那可真是无穷无尽,没完没了。就说高先生吧,谁能想到他好端端的成了那般模样……”
经由这几天花医女为高括诊治,已经可以断定,高括心智与五六岁小童相当。花医女也一直坚持高括之所以失智,是受了外间刺激,而不是被人下毒或是下药。
就如花医女之前所说,若是能够高括失踪其间发生过何事,没准儿就能令他恢复如常。
要想弄清楚其中隐情,就得查出是谁掳走高先生的。可现在连半点线索都没有,想查也是无从下手。所以,高先生恐怕是病愈无望了。
思及此,花医女不免戚戚。
“高先生神志不清固然可惜,目前当务之急,是让他少吃点。”提起这茬,玉姝满腹苦水。一个胖胖的高先生比慈晔秋昙桂哲三人加起来吃的都多。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给独孤明月甩脸子了,让他送米面钱粮养活高先生,玉姝回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玉姝倒也不是心疼那些吃食,主要是高先生不知道饥饱,给多少吃多少,玉姝怕他把胃口撑坏。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寄望于花医女能让高括控制食量。
而且,如果能够控制食量,高括还能瘦一些。心智和身材随便有一个恢复如常都是老天造化。玉姝悲观的想。
花医女信誓旦旦,“小娘子放心,我一定尽力。”
玉姝微微一笑,“现而今的高先生还挺可爱。”那小手胖的,并排四个小窝,跟胖娃娃似得。
花医女见玉姝心情好转,便顺着她的话头,“是呢,他除了嘴馋也没其他缺点了。”
不经不觉间,困意袭来,玉姝打个瞌睡,“嗯”了声,缓缓合上眼帘。
花医女见状,便停了手上动作,立于床畔,定定望着玉姝睡颜。
张氏取回金针,玉姝已经沉沉睡去。花医女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悄声吩咐茯苓在房中守着,与张氏一同退至明间。
不等落座,张氏便急不可耐的问道:“玉姝她……没事吧?”一来一回的功夫,眼中血丝未消,腮边泪痕已干,目光灼灼的盯着花医女。
没事?花医女理解的没事,是彻底康复。但是,就目前来看,非但没有康复的迹象,反而还呈恶化之势。花医女略微沉吟,答道:“暂且无事。”她措辞谨慎,张氏悬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玉姝究竟为何如此?”
“一切皆由心事起。依照小娘子方才脉象,应该是忧虑焦灼难以承受,所以受损的心脉不堪重负……”小娘子自从到了京都,就似乎一直心存隐忧。
这也难怪,十三岁的小娘子,正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纪。可怜小娘子孤身来在京都,一人扛起所有事体,不得片刻松懈。
“忧虑焦灼?”张氏匆忙打断花医女话头,“她为何事忧虑焦灼?”垂眸细想,在此之前,玉姝读了大皇子的信。
究竟大皇子在信中写了些威胁玉姝的话语?转念又一想,不能够。
大皇子前前后后四次赏赐,摆明了是告诉别人,他器重玉姝,又怎会特意在信中对玉姝恶语相加,不会,不会!
既然不会,那就又说不通了。
张氏一时也没
个主意,“那么,等玉姝醒了,我能否向她问个明白?”
花医女微微颌首,“可以。”
就算问,小娘子也未必能毫无隐瞒的道明一切吧。花医女如是想。
在马车上窝了十来天,小田终于在人日晌午回返京都。
一踏入皇城,小田便马不停蹄的去往内侍省与田贞用饭。他走之前,爷俩就说好了的。田贞为他接风洗尘。
因是人日,宫中御厨特意为他父子俩备下一钵七宝羹以及一碟饷太平。
厚合、芫荽、春菜、芹菜、大蒜等放入熬制浓稠的骨汤里,加入香菇、虾米吊味。汤头浓醇,青菜鲜甜。也解了前几日的吃下的油腻,既应景,又合脾胃。
小田为田贞夹些春菜,关切问道:“父亲,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您老的腿没犯毛病吧?”
虽是义子,可小田对他万般体贴,田贞老怀安慰,“元日那天,可能是在光明殿站的久了,到晚上,疼了一宿。”
疼了一宿,就是一宿不得安寝。小田板起面孔,“父亲,您为何不用我留下的草药热敷?”他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要是腿疼,就命人把药煎了,趁热把巾子浸湿,敷上一阵,就能缓解。
“嗐,大过年的,别折腾那些小猴崽子了。也让他们吃酒玩乐,高兴高兴。”
闻言,小田一边心疼一边埋怨,“父亲,您老真是!那些猴崽子不支使他们干活就长懒肉!”说着,又给田贞夹几片香菇,语调缓和:“今儿晚上我给您好好捏捏!”
“你刚回来,歇歇吧,不急。”田贞吃着小田为他夹得香菇和春菜,甜丝丝入心入肺。
“我不累!坐在马车上骨头都僵了,正好舒活舒活筋骨。”不止骨头僵了,吃喝更是不济。这会儿,见着热菜热饭,小田猛往嘴里填,不论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
能得小田这么个孝顺儿子,田贞称心遂意。父子俩吃着喝着,不多时,桌上菜羹见底,小田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打个饱嗝,“哎呦,总算吃了顿饱饭。”只有在田贞面前,他才敢如此放肆。
田贞忍俊不禁,调侃道:“瞧你那点出息。”
小田也不出言反驳,坐那儿抱着肚子嘿嘿傻乐。
田贞却敛去玩笑容色,肃然问道:“在路上,有根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他挺好的。”有根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所以小田和有根说话相处,都加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不让他寻到半点错处。
“那……三位郎君可好?”
田贞每年除夕都能见赵家三兄弟一面。今年小田替他去了,田贞心里还有点没着没落的。
“好!就是……”小田一想起死命抓住有根衣领,近乎绝望的不断质问的赵大郎时,酸苦悲痛便一齐涌上心头。
“就是如何?”田贞嗤一声,“我就知道有根那小猴儿不安分!”还不是因为有陛下撑腰,他才敢造次?田贞一想起有根那张欠揍的脸,就咬牙切齿。
小田略微沉吟,又道:“就是有根把赵娘子死讯说与郎君知晓,三位郎君很是悲伤。”岂止悲伤,简直是五内俱焚,肝肠寸断。
田贞吸吸鼻子,“哦”了声,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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