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这天,通衢大街,道路两旁布满高高挑起的花灯,虽然还没点亮,可也吸引许多百姓争相围赏。熙来攘往的人潮,叫买叫卖的小贩,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各种美事,以及人们脸上洋溢着称心遂意的笑容,令玉姝颇为感慨。
赵旭不是好弟弟,好皇叔,好夫君,好儿子,好兄长,好父亲,可他算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但比起父亲,他还差的远呢。玉姝不屑的扯起嘴角,闷哼一声放下车帘。头晌她吩咐慈晔给赵尧递了信儿,说她身染小恙,不能入宫饮宴。送上一份小小贺礼,希望能博皇帝陛下龙颜大悦。
话说的非常客气,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送给赵尧的贺礼,最终成就的是东谷谢玉书。
而她此时,正要去往百里极府上。百里恪两兄弟以及宁廉在等她商议关于蒋楷一案的细微末节。
正如玉姝所料,赵旭准了百里恪和宁廉的折子,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刑部严办。并且,已经令中书省拟旨,封皇子昕为襄王。旨意虽未拟好,身为侍中的宁廉已经知晓个中大概。
出了正月,这道旨意就会送去秋水宫。接下来,赵旭会与大臣们讨论册立太子一事。说是讨论,也就是做个样子。赵旭只有两位皇子,册封皇子昕为襄王,那大皇子赵尧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如此一来,安义就是襄王妃。
算算时日,送去东谷的书信,秦王也该收到了,怎么还没回信?
高括在谢府里住这半个月,有的吃有得玩,心情又好,不但没瘦反而又胖了些。就连花医女都受了打击。不过,玉姝身子一日好似一日,花医女极是欣慰,配药熬药更加不敢懈怠。
到了百里府,已是晌午。说好了的,来此地大家聚聚,共用午饭。来吃饭,总不能空手,玉姝带了两坛剑南烧春和张氏做的鱼鲊。
小仆将她带到花厅,还未进门就听宁廉在里头高歌《雪梅》。这一曲《雪梅》唱到了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地步,从而人们记住了华存,也记住了谢玉书。
玉姝迈步入内,笑着说道:“居士好雅兴!”
宁廉忙住了声,拈须大笑,“全赖郎君的好词和华先生的好曲啊!”话音未落,众人大笑。
赵旭接连的动作都在他们预料之内,所以心情轻松且畅快。
百里忱招呼玉姝坐下,小仆奉上热腾腾的紫笋茶。
紫笋稍逊于蒙顶,可也是上好的茶叶。玉姝捧在掌中,啜了一口,便直入正题:“陛下此番决意严办蒋楷余孽的意思,居士明白吧?”
宁廉神情一肃,“明白!陛下想让柳维风孤掌难鸣。”
百里忱略微沉吟,“所以,查的不是蒋楷余孽而是柳维风同党?”
宁廉与百里恪对视一眼,微微颌首,言道:“可以这么说吧。”
“诶?沛诚,蒋楷的幕僚杜乾平最近怎样?”百里恪看向百里忱,沉声问道。
“他把所有事全部推给蒋楷,一口咬定都是蒋楷主使,他是从犯。”百里忱提起这茬连连摇头,“蒋楷已死,杜乾平自知死罪难逃,所以他也无需隐瞒。但他说没有主使,全是蒋楷一力操控。这不是胡扯嘛!”
水汽氤氲,扑在脸上湿热温润,玉姝浅浅抿口茶
,静静听着不做声。
恐怕三岁孩子都晓得蒋楷背后是柳维风,可偏偏杜乾平把所有事都推到死鬼蒋楷身上。自动自觉把柳维风摘的干干净净,不得不说,他对柳维风真可谓是忠心不二。
然而,玉姝最想知道那枚瑞鸟衔花玉佩究竟如何到了蒋楷的地窖。
百里恪目光瞟向玉姝,见她盯着茶盏中漂浮的叶片,眼睛眨也不眨,就知她又走神了,坏笑着拔高声调,问道:“谢郎君,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玉姝骤然回神,见他三人不约而同的向自己望来,便笑了,“杜乾平并非此案关键……”话说一半,也不管那三人等她说下半句等的的多心焦,低头抿了口茶。
三人对视一眼,宁廉问她:“可除了杜乾平,蒋府之中剩余的全是虾米鱼仔,他怎会不是关键呢?”
“居士只知看地,却不知看天呐!”玉姝话中意有所指,宁廉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反问道:“何解?”
“天,就是天子的意思呀。”玉姝朝他狡黠的眨眨眼,“居士,恕我直言。关于蒋楷之死,你可曾深究过吗?”
提及此事,宁廉和百里忱看向百里恪,这件事他最清楚不过。
百里恪思量片刻,为谢玉书解惑:“卫小将军返回京都当日就亲自向陛下道明前因后果。我与杨相爷也都在场。卫小将军押解蒋楷等疑犯回京都,行至茂州时,中了埋伏。蒋楷因此丧命。”
“何人所为?”
百里恪摇头,“不知。卫小将军说大约百八十弓箭手。卫小将军不熟悉茂州地形,所以就没有追击。怕中了对方圈套。”
谢玉书问及此事,该不会是怀疑卫小将军与人串谋害死蒋楷吧?百里恪忙补充道:“陛下并未怪罪卫小将军,反而夸他临危不乱,是块当将军的料。待此案完结,陛下论功行赏,一定不会待薄卫小将军。”
玉姝放下茶盏,垂眸不语。
卫瑫当时的决策并没有错。虽然他有五千兵马,但是就算让他追到那些弓箭手,也是枉然。这波人,定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就算捉到一两个,立刻就会服毒自尽,绝不会让蒋楷拿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或许,卫瑫就是想到这一层,才没有穷追猛打。
然而,赵旭的反应相当耐人寻味。蒋楷死了,最有力的人证没了,赵旭不怪罪卫瑫,反而还要加官进爵,他的心胸何时变得如此宽阔了?
玉姝扯了扯嘴角,“那么,劳烦宁侍中再上一道折子。”
被玉姝点到名字,宁廉颌下胡须抖了抖,不解问道:“还上折子?陛下都要封皇子昕为襄王了,大皇子一定会被册封为太子,用不着再了吧?”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多此一举呢?
玉姝摇头,“不、一定要再上。宁侍中须得上一道军中有人贪墨,请求陛下彻查的折子。”
“军中?”宁廉沉吟片刻,“谢郎君的意思是……”
“柳维风一派多数盘踞军中,其中不乏悄然做大之徒。陛下之所以迟迟不动柳维风,不正是忌惮于此吗?柳维风贪墨,军中不可能干净。所以,彻查军中,刻不容缓!”
百里恪,百里忱、宁廉三人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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