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光亮,阿豹就去它那屋吃吃喝喝挠大狗、搂着小金鱼稀罕好大一会儿。玉姝才悠悠醒转,迷迷瞪瞪伸出手四下乱摸,没摸到绒绒软软的小猫,玉姝失落不已的哑着嗓子唤它:“阿豹!”
阿豹慢条斯理的衔着小金鱼缓步踱出来。
“你来!”玉姝撩开幔帐,探出脑袋,阿豹恰好走在床畔,圆圆的大眼的瞪着她。
“把小金鱼放下,咱俩睡个回笼觉。”玉姝含笑说道。
放下?呵呵!小金鱼要是落在你手里,你又得拿去做人情!阿豹大眼眨巴眨巴,扭头颠颠儿往回跑,玉姝叫都叫不住。
玉姝望着阿豹翘着小尾巴,四蹄撩动的小背影,喃喃自语:“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阿豹不止有主意,还胖了一大圈。本来四蹄就不长,这下显得更短了,跑起来就像是团嘭嘭的白毛球,玉姝看着看着,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
茯苓在外听见屋里响动,隔着门低声唤道:“娘子,您起了吗?”
玉姝敛去唇畔笑意,应和:“起了。”
茯苓,金钏、银钏三人鱼贯入内,伺候玉姝更衣洗漱。
玉姝趿拉着丝履,站那儿一动不动由茯苓、金钏给她围下裳,银钏边拾掇床褥,边说:“娘子,今儿个早晨空里的云彩跟海浪似得,一波又一波,从天边直排到脑瓜顶儿,光是瞧着心里就可不痛快了。”
“是么,怪不得觉着乏呢。”玉姝沉声说着,后花园的凿石声断断续续传至耳畔,“那边儿这么早就开工了?”玉姝疑惑问道。
“是呢。”一提这茬儿,茯苓眉目含笑,像是只欢快的小百灵,叽叽喳喳的说:“娘子的点子新奇,工匠们做活都可带劲儿了。他们说呀,京都勋贵以后都要争相仿照咱们东谷谢府的后花园呢。”
玉姝勾起唇角,“嗯”了声。她就要让他们知道,东谷谢九诸事皆能。
待玉姝穿戴整齐,阿豹张大嘴巴,打着呵欠出来,径直跳上床,卧倒就睡。即便闭上眼,也能看出它那张小毛脸拉的老长,跟丝瓜瓤子似得。
玉姝颦了颦眉,问茯苓她们:“阿豹又跟高先生置气了?”
金钏、银钏对视一眼,又都同时看向茯苓,意思是让茯苓起个头。茯苓扁扁嘴,略微忖量,压低声音答道:“娘子忘了?您不是从阿豹那儿拿走两条小金鱼吗?它昨儿个到底数明白了,这不,就气上了呗。”
“嗯?它现在识数了?啧啧,了不得了,出息了。”玉姝两手叉着腰,戏谑道。
下巴搭在前爪上的阿豹,耳朵扑棱棱抖了抖,小嘴儿紧紧抿着。
金钏赶忙出言提醒,“娘子,您小点声儿。”说着,食指屈起指了指床上假寐的阿豹,“它听着呢。”
玉姝全不在意的摆摆手,“它还没成精呢,你怕什么?”想了想,吩咐茯苓:“你今儿个辛苦点,给它再缝俩补数。”
“娘子,阿豹越来越不易糊弄了。”银钏为玉姝带好耳铛,瞧着阿豹模样乖巧,忍不住过去揉揉它小脑袋。
阿豹听了会儿闲话真的困了,被银钏搅扰的心烦意乱,吭吭唧唧的双目微张,横了银钏一眼。
银钏笑嘻嘻的收回手,赞一句:“不说别个,阿豹这通身的气派跟小豹子一样样的。”
“你们呐,把它惯得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玉姝埋怨一句,转而对茯苓说道:“吩咐大喜,晌午给阿豹做鱼炙。小猫嘛,无鱼不欢。”
金钏银钏外加茯苓齐齐应了声:“是!”
她们各个心道,小娘子最宠阿豹。
茯苓哭笑不得的说:“婢子这就去知会大喜。”
主仆四人为了讨好小猫阿豹辛劳的当儿,皇宫里却是一番忙乱景象。
昨儿个夜里,从泠雪宫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伴着滚滚浓云回荡在皇宫上空久久不散。那是韦昭仪在宣泄她醒来以后见不到缕儿的委屈。
还是昨儿个夜里,小田与千牛卫通力协作,在泠雪宫北面通往御膳房的小路上,拿住了“偷走出宫”的有根和帮助他“偷走出宫”宫婢缕儿。千牛卫当场审问,有根供出于御膳房门口等候接应的司苑局典事老赫。
一条线上牵出三只蚂蚱,小田这趟差事办的的确漂亮。就连整宿未曾合眼的田贞都满面红光,眉眼弯弯见谁都笑。虽说小田总算在皇帝陛下跟前露了脸儿,可是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除了千牛卫中郎将,内侍监田贞,就是皇帝陛下与柳媞。是以,这件事并未在皇宫里掀起太大喧哗。
永宁宫
皇帝陛下色容和善,注视着跪在殿中的小田,语言轻松,“快起吧,跪着作甚?”
小田得了皇帝陛下恩泽,却不着急起身,反而额头触地,口称:“奴婢罪该万死!”
皇帝陛下端起茶盏,眼含笑意欣赏着小田的毕恭毕敬。
“哦?何罪之有啊?”皇帝陛下怡然自得的神态,慵懒的语调,全然不似兴师问罪。
“只因奴婢一时疏忽,致使有根一事拖沓至今。令得皇帝陛下烦扰,实乃奴婢罪恶昭彰,罪该万死……”小田像是想把所有与罪责有关的词语全数说道一遍。此举成功使得皇帝陛下唇角微弯,笑了,继而大笑出声。
笑够了,皇帝陛下吃了口茶润润喉咙,调侃道:“不愧是读过书的。请罪都请的比旁人高明。行了,行了,起吧。哪个说要罚你了?”
躬身侍立在侧的田贞眼角瞟了瞟小田。
小田还俯身跪着,根本看不到田贞暗示他见好就收。不过,小田精乖,连连拜谢:“皇帝陛下隆恩浩荡,奴婢涕零感念。”说着,又向皇帝陛下叩了三个响头,才从地上爬起来,猫腰站着,始终不敢抬头与皇帝陛下对视。
小田做足奴婢的本分,皇帝陛下深感舒畅,瞅了瞅身畔的田贞,笑言道:“不愧是你的儿子,教的好,教的好。”
田贞赶紧自谦:“大家过奖。”
只听表面,话是好话,但若深想一层,不难品出暗藏着的贬损。事不凑巧,小田把皇帝陛下这话,在脑子里多过了两遍。明白皇帝陛下是在迂回婉转的暗讽小田入宫为奴婢认田贞做义父,改了姓氏,是辱没先祖。
和风细雨的欺侮,比劈头盖脸的痛骂,更令人恼怒。小田隐在袍袖下的双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着。
幸而小田头脸低垂,皇帝陛下看不到他眸中显露的丝丝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