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望日,崇贤坊一大早就聚集了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
皆因今天熙熙楼开张。熙熙楼内外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大门上的匾额用大红绸布蒙着,只等待会儿舞罢狮子,就能揭下。身着皂色新衣的博士在门口排了一溜,面上带笑,不住嘴的说着吉祥话,将前来道贺的达官显贵迎进楼里。
封石榴鬓边一朵精雕缅桂花,衫裙破天荒的换成蜜色,衬得她眉目清润,别具美态。
“谢府的车到了没有?”封石榴攥紧手里的丝帕,焦急的问道。眼瞅着吉时将至,还不见玉姝人影儿。
老包从南门转了一圈刚回来,脑门上渗出热汗,他胡乱抹了一把,道:“还没到呢。许是有事耽搁了。”
“这可如何是好。杨相爷等人全是看在玉姝面上才来凑这热闹,方才还向我问起她呢。”
玉姝二次从牢里回返谢府,杨相爷忙于政务,便时常派人送去些好吃好玩的以示安慰。另一方面也是告诉玉姝,他委实脱不开身,并非有意疏远。
柳氏倾覆,襄王受累。晋王被册封为太子。杨相爷俨然成了中流砥柱,朝臣行事不多不少须得看他眼色。杨相爷纡尊降贵,来熙熙楼道贺,不少人揣度熙熙楼兴许是谢玉姝的买卖,也纷纷送上薄礼,顺便吃杯水酒。
人家都是冲着玉姝来的,都这时辰了,玉姝怎的还不现身?封石榴刚想吩咐老包再去北门望望,老包手指前方,乐呵呵的说:“掌柜的,小娘子到了。”
封石榴抬眼望去,可不是谢府的马车怎的。慈晔驾车,楼弼和其余三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伴在车子两旁。
看热闹的也鼓噪开了。
“哟哟,你们看,谢小娘子的车!”
“总算能瞅瞅真人啥样了。”
“她还是谢郎君的时候,我倒是见过一回……”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那人喉间咕咚一声,继续说道:“小小的个儿,有些瘦……”
话音落地,人们将信将疑的嘁个没完。
他们议论的当儿,玉姝的马车到了熙熙楼门前。封石榴迎上来,隔着帘子对玉姝说道:“娘子,杨相爷等人在雅间吃酒……”
“我晓得了。待会儿你送些磓子过去……”嗓音婉柔动听,恰如甘泉,直入心间。
一只粉嫩的小拳头撩开车帘,玉姝多日没泡药水,面上黑黄悉数褪净,露出莹白赛雪的肌肤,眼底半朵红梅上撒些金粉,衬得她明眸善睐,秋波潋滟。因是喜事,玉姝特意穿了橘红,好像春日娇俏的凌霄花。金刚石耳铛随着动作在她腮边荡来荡去,日光映照,晃得人睁不开眼。
玉姝的出现,令得喧嚷叫喊霎时停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她身上。
“阿娘和陆总镖头随后就到。”玉姝说着,右拳扶住封石榴胳臂下了车。正值豆蔻年华的玉姝,娇柔且具英气。一举一动,霞姿月韵。
封石榴点头应了,陪她进到楼里。
玉姝回望楼弼,朝他微微颌首。楼弼神情肃穆,向玉姝拱拱手,转身而去。玉姝之所以来迟,皆因要设计擒获老易。能否成功,就看楼弼收网收的如何。
杨相爷再见谢玉姝,不免愣怔。面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子,跟当日在鞠楼上做气球赋的谢九郎当真天渊之别。
百里恪、百里恪与杨相爷同坐。这是玉姝恢复女装之后,第一次与他们相见。
百里恪两兄弟跟杨相爷一样,惊艳于玉姝容貌。
玉姝浑然不觉,吃酒谈话与从前一般无二。
贵客到齐,楼下便开始舞龙舞狮分派利是。临街的雅间窗户纷纷大敞。百里恪和百里忱不爱喧腾,倒是极喜欢磓子的香甜,俩人你一个我一个吃的很是欢畅。杨相爷对磓子或是舞龙舞狮都兴致缺缺,只管饮酒。
玉姝见他如此,问道:“杨相爷有心事?”
杨相爷面露难色,想了想,才说:“太子妃人选迟迟未决。谢娘子若是有空也该劝太子早些纳妃,朝局才能更加稳固。”言下之意,太子应与杨氏结为秦晋之好。
玉姝心尖突地一沉。杨相爷之所以赏面来此,想必就是为了要与她说这句话。先前杨皇后就想让琉璃择选杨氏女为妃,换来的却是皇帝陛下不悦。杨皇后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论及。
现在,杨相爷旧事重提,显然并未死心。
可叹他一朝重臣,却看不透皇帝陛下的心意。不管怎样,皇帝陛下都不会让杨氏再出一位皇后。杨相爷拉拢谢玉姝做盟友,到头来必定也是白忙一场。
百里恪和百里忱闻听此言眼角跳了跳,嘴里的磓子瞬间失了味道。
“兹事体大,于公于私我都插不上言呐。”玉姝避重就轻,想要蒙混过去。
杨相爷不依不饶,板起脸孔,道句:“谢小娘子可知坊间已有太子与你的传闻正在悄然散播?太子纳妃,于谢小娘子有益无害。”
未嫁的闺女和太子扯在一起,必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说话。
玉姝面色一沉,暗道恐怕又是杨相爷指使,那边厢造流言,这边厢借此逼她就范。
岂有此理!老杨头拿捏她一次不够,居然再次故技重施。他就不能使出点新鲜的招数?
百里恪和百里忱相互对视。他俩尚未听闻谢小娘子和太子之间有何不好的传闻。不过,照杨相爷的脾性,说不定很快就能闹的京都沸沸扬扬。
玉姝竭力抑制怒气,笑吟吟的问道:“但不知杨相爷属意谁家女郎?”
杨相爷胸有成竹的拈须答道:“榆林郡郡守杨豫长女知书识礼,确是上佳人选。”
杨豫跟杨相爷是本家叔伯。杨相爷这是想世代富贵无止境。
玉姝手指在茶盏边沿来回摩挲,笑问道:“既然那么好,杨相爷为何不亲自向陛下引荐?”
杨相爷色容一滞。要是他亲自去说,皇帝陛下起了疑心而对他心生不满,岂不是得不偿失?他思来想去,还是谢玉姝向太子晋言最为妥当。一来,太子对谢玉姝言听计从,二来,杨相爷唯恐太子纳谢玉姝为妃,如此,正好能试探出太子意愿。
杨相爷大大咧咧的回道:“陛下忙于柳氏一案,无暇他顾。”
“既然陛下都无暇他顾,琉璃更不能一心只想儿女私情吧?就算陛下不责怪,也会有不满之意,杨相爷,您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