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陈兵马在东谷境内不疾不徐的向沧水行进。沈昂盼只盼这段期间东谷和南齐快些开战,就能让华香璩无暇他顾。
可惜天不从人愿。
华香璩一纸诏书怒骂周竹。把周竹吓的畏首畏尾,唯恐有个行差踏错,招致杀身之祸。他命人暂时按兵不动,等到西陈二十万人马前来会合,再做打算。
沈昂着急,何迢迢也急。倘若东谷和南齐再僵持下去,西陈就没有可乘之机。
于是,何迢迢冒着被华香璩迁怒的风险,入宫求见。
宫室修建进展缓慢,如上菜般送入宫里的良家子也没有太过出挑的美人,加之沧水偷袭不成,几件不顺心的事合在一处,令得华香璩心烦意乱。
今儿个他不想上朝,更懒得起身,就在寝殿里摆下酒宴,一直饮到傍晚还是郁气难消。
华香璩吃酒吃的乏了,歪在床上假寐。
夏惜时为他揉捏肩头,动作轻柔平缓,眸中却盛满了不耐与厌恶。
丁内侍监趋步到在华香璩近前,低声回禀,“陛下,何先生求见。”
华香璩唔了声,口齿不清的应道:“让他进来。”说着,懒沓沓的张开眼。夏惜时一惊,立刻换上深情款款的神态,望着华香璩浅浅笑了。
丁内侍监领命出去,不多时便将何迢迢带了进来。
华香璩斜倚在夏惜时身上,撩起眼皮睇着何迢迢,沉声言道:“西陈大军自打入了东谷境内行程接连延宕,现在也没抵挡沧水。你们是想让东谷在前头打先锋,待东谷和南齐两败俱伤,你们在后边捡个现成的便宜吧?”
何迢迢一听这话,赶忙跪倒在地,“陛下明鉴!只因我们并不熟悉东谷地形,兼且今年雨水较往年频密,才会误了行期。”
“有向导带路,怎会不熟悉地形?”华香璩就着夏惜时的手吃了口酒润喉,继续说道:“何迢迢,你巧舌如簧哄得我信了你的鬼话,集结大军去到沧水与南齐对峙。前些天,周竹与南齐大战,吃了败仗,损兵折将是小,失了颜面是大!”
何迢迢垂首不语,心道:小打小闹的偷袭怎么就成了大战?要说瞎掰的功夫,华香璩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华香璩不理他怎样腹诽,喋喋不休的说:“沈昂是想以我东谷将士的性命,成就你们的千秋大业吧?哼,你回去告诉沈昂,东谷可不是任凭你们自出自入的无人之境!他想吞下南齐这块肥肉,是他的事。我只要沧水河畔的十二座城池,他若反悔,我绝不会叫他好过!”
闻听此言,何迢迢心尖儿颤了三颤。沈昂本意是想捡个现成的大便宜,可华香璩不但没有乖乖听命,还撂下狠话。
这太不合情理!
何迢迢眼珠转了转,自然而然的怀疑起夏惜时。
华香璩登基以后,夏惜时反比从前更受宠爱。按理说有她在华香璩枕边吹风,一切都应该进展的相当顺利。哪至于闹的这般难看?!
何迢迢暗自盘算着寻机好生敲打夏惜时的当儿,华香璩语调骤然转向温和,“西陈若有诚意,就该尽早去到沧水与我东谷大军会合,一同攻入南齐。何先生,你说是吗?”
何迢迢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所言甚是。也请陛下休要怀疑西陈的诚意。”
华香璩肩膀一抖,笑了笑,“诚意?你们若有诚意,就不该一拖再拖。我东谷二十万大军在外驻守,每天光是粮草一项就耗费许多银钱,更不要说打造战船,兵器。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着实叫人心疼。”
至此,何迢迢算是听明白了。
华香璩兴建宫室,从民间拣选良家子以及夜夜笙歌,奢靡无度,国库日渐亏蚀,他却把账都记在打仗这一项上头。何迢迢听明白了华香璩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哭穷,想让西陈多许给他点好处。
何迢迢忖量片刻,道:“陛下心怀家国,确是东谷百姓之福。在下回去之后立刻修书一封向我国君王细细回禀,相信我国君王定能明了陛下一片赤诚。待到平灭南齐,珍宝美人尽数归于陛下所有。”
华香璩眉头微蹙,将信将疑的问道:“此事关乎重大,先生做得了主?”
何迢迢唇角微勾,默然不语。
倘若沈昂真想进攻南齐,何迢迢自然不能信口开河,随意许诺。然而,沈昂的目的是华香璩,是东谷,所以,何迢迢可以答应华香璩任何条件。反正都不能兑现,又有什么所谓?!
“虽说小人并非东谷人氏,但小人的心是向着陛下,向着东谷百姓的。小人由衷钦佩陛下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更加钦佩陛下的经天纬地之才。”何迢迢跪的久了,膝头难免酸痛。他稍稍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小人会向我国君王痛陈个中厉害,若我国君王不答应,小人便自绝于陛下面前!”
闻言,华香璩眉头舒展,抬眼看向丁内侍监,温声怨怪:“为何不给先生看座?怠慢贵客,实在失礼!”
丁内侍监向华香璩躬了躬身,“奴婢罪该万死。”
说话功夫,小黄门搬来鼓凳。
何迢迢手撑金砖地面,踉踉跄跄站起身,一屁股坐在鼓凳上。万幸华香璩叫他起来的早,要是再多跪一会儿,怕是得让人架着才能站起来。
华香璩命人给何迢迢斟了一盏美酒,“南齐的水养人,就连女郎都比东谷的娇嫩。”说着,两指捏了捏夏惜时脸颊,“你看她是不是比东谷的美人更美?”
此时的夏惜时更像是一件供人赏玩的器物。可叹夏惜时不能流露出半分被侮辱的怨愤,还得故作娇羞的垂下头,唤声:“陛下……”尾音拖得长长的,妩媚入骨。
何迢迢知道华香璩觊觎谢玉姝,而今话说到这儿了,何迢迢便顺着他的话头,道:“南齐的水加上东谷的美人,才叫绝配。小人听闻秦王嫡女谢玉姝身处南齐京都。大军攻破京都之日,便是陛下赏美之时。”
华香璩只当玉姝是手到擒来的玩物。何迢迢把话说透,遂了华香璩的心愿,他自然高兴。
然而,华香璩话锋一转,问道:“先生可曾听说过季南终?”
华香璩提及季南终的目的定是青云珮。何迢迢想了想,茫然摇头,“小人不知。”
“那么,先生也不知青云珮?”
何迢迢眸光一亮,道:“小人知道青云珮是能够助人成事的利器。”
“青云珮便是季南终雕琢而成。”
何迢迢恍然大悟,“陛下恕小人孤陋寡闻。小人只是听说过青云珮,却不知季南终。”
华香璩不疑有他,摆了摆手,道:“先生不知并非罪过。”顿了顿,又道:“我听人说青云珮辗转流落至南齐皇宫,如果属实,那么我想……”
“南齐珍宝尽皆陛下囊中之物。更何况小小一枚玉佩。”何迢迢言辞恳挚,神态愈发虔敬。
闻言,华香璩唇角微弯,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们在殿中所有对话,悉数入了季乐师的耳朵。当听到青云珮时,季乐师双拳紧攥,眸中浮露出兴味的光彩。
就在何迢迢与华香璩假意周旋之际,秦王收到了玉姝的信。
信中详述了玉姝游说赵昇的经过。虽然玉姝写信时,赵昇尚未作出决断。但这对秦王而言意义重大。就算最终不能成事,秦王仍然感激玉姝作出的努力。
谢绾见秦王脸上浮露出老怀安慰的神态,忍不住发问:“玉姝写了些什么?”
秦王依依不舍搁下信笺,答道:“玉姝有勇有谋,不愧是我秦王的女儿。”
谢绾端起蔗浆,浅浅抿了一口,打趣道:“这话你说了不是一次两次,你夸她也想点儿新鲜的词儿,我都听腻了。”
“总而言之,我对玉姝越来越寄予厚望。她永远不会令我失望。”
谢绾微微笑了,柔声道:“玉姝近来与南齐定远侯的嫡孙互通书信。”
初时卫瑫三天一封信的往靖善坊谢府里送。玉姝不为所动。谢绾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现在情势完全调转,变成玉姝三天一封信的往沧水送。如此一来,谢绾脑子里的弦儿绷的紧紧的,唯恐玉姝和卫瑫的关系过于亲密。
当日玉姝还是谢九郎的时候,秦王就把卫瑫查的清清楚楚。
“卫瑫自小没了父亲,由定远侯抚养长大。自小习武,箭术也拿得出手。旧年带兵去凉州城剿灭了为祸多年的马贼,今年赵昇登基,受了重用,戍守沧水。”秦王将他得到的消息简明扼要的说给谢绾知晓。
谢绾忖量片刻,问道:“卫瑫相貌如何?”
秦王一时语结。
说实话,他对卫瑫的长相并未多加关注。他隐约记得宋成向他回禀的时候略略说过一两句。
“应该还不错吧。就是年纪大了点儿,都快弱冠了。”
谢绾也道:“的确大了点儿。”
“但胜在为人清正,不近女色。而且,他八字和玉姝相配。”秦王得意的朝谢绾昂了昂下巴,“我给高先生去信问过了。高先生说,卫瑫命数异于常人,但跟玉姝合在一处,却又是一等一的好。”
谢绾莞尔一笑,“现在说这些言之尚早。”
秦王颌首言道:“是啊,确实早了些。尤其卫瑫还在沧水与东谷大军相持不下。我总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去和定远侯商议亲事。”
闻言,谢绾一双美眸瞪得滚圆,“玉姝的婚事怎能如此草率?”
在谢绾看来,不但草率还很突然。可秦王对卫瑫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凡是涉及到玉姝,谢绾就莫名的紧张。秦王理解谢绾的心情,低声安抚道:“一开始我以为玉姝和卫瑫不过是泛泛之交,就没对你说。目下,他二人一个在沧水,一个在京都,书信往里频繁,我才往那方面去想。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女儿有自己的主见。而且她的眼光不差,她要是觉着好,我俩就全力支持,你说呢?”
谢绾认同的点点头,“话虽如此,可终身大事,哪能由着玉姝自己拿主意?”
“等到大局初定,我们亲口问过玉姝再做定夺,如何?”
谢绾手捧蔗浆,片刻失神,“我还没见过玉姝,就要把她嫁去南齐?我哪能舍得?”
“瞧你,玉姝也不是明儿个就嫁了。我就是跟你说说卫瑫其人,你心里也好有个谱儿。目前看来,华香璩想等西陈和东谷兵合一处,攻入南齐。不过,西陈却有自己的打算。我以为,沈昂就快按捺不住,向华香璩发难了。”
“这么快?”谢绾日盼夜盼就是盼的这一天。可真正事到临头了,谢绾又觉得事事都没准备妥帖。
秦王道:“我倒是嫌沈昂太过拖沓,他明明有七万人可用,却瞻前顾后不能痛下决断。”
谢绾放下蔗浆,柔荑覆在秦王手掌之上,关切问道:“明达,那么我们呢?我们是否有能力与华香璩或是沈昂抗衡?”
“能或不能,只等真刀真枪的两相对垒时见分晓。”秦王下巴抿成一字,决绝道:“我这就给玉姝写信,让她启程回返东谷,助我一臂之力!”
谢绾吃了一惊,“这就让她回来?”
“时局有变,当然不能按照先前约定的那般行事。”秦王反握住谢绾的手,“你不是想见玉姝吗?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了,理应高兴才是。”
谢绾勉为其难的露出一抹笑容,心跳如擂鼓一般。
她想见玉姝不假,但玉姝回返东谷便预示着秦王将要正儿八经的起兵造反,秦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命运全都拴在一处。
生死都是未知之数,谢绾惶惶且戚戚。
何迢迢在华香璩面前说尽好话。华香璩醺醺然亦昏昏然,命何迢迢退下,便兀自沉沉睡去。
何迢迢抓住时机,将夏惜时带到偏殿。
夏惜时晓得他又要责怪自己办事不力,便先发制人,开口说道:“先生,奴家已经尽心尽力说服陛下与南齐一战。都怪周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昏招频出。”
何迢迢冷冷哼道:“想不到远在沧水的周竹反成了你的替罪羊。”
夏惜时神情一肃,“先生何出此言?奴家在这佳丽三千的深宫之中保住恩宠已经难上加难。奴家不求先生怜惜,只求先生可怜奴家为了圣女扑心扑命,少说两句刺心的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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