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回到了大宋。陆续派出的探子回来向他禀告着,那位桃娘已经安然到了金陵,如今在花月坊里掌事。据说她长袖善舞,据说她名声赫赫,据说她经营有道把花月坊办得银子如流水,据说她很得李煜赏识时常有御赐-每一个消息都让他的心先舒缓一下。却随之揪了起来。他的人,他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拽到他身边,看着她,守着她。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不顾赵匡胤的愤怒,不顾南唐的抗议,更不顾祁正修的威胁,任何代价都不惜,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可惜,她不愿意,她要躲开。赵光义不知道南唐究竟是什么吸引着小桃,是故土的情愫?还是祁正修李煜?还是花月坊的生活?她在南唐的确活得风生水起,可是那些重要吗?到底他在她心里算什么?他想不通,也猜不透。只是想起她拉着他跳进江里会心痛,为他跳《长命女》会心痛。在地上写他的字会心痛,这些痛埋得久了,摧得他身形憔悴。她是他的,这辈子是,永远都是!赵光义把拳攥紧了。
前阵子赵匡胤想刺探南唐水军的兵力派了几百人扮作匪徒去江上巡查,结果吃了败仗,赵匡胤极不甘心。如今每天退朝后和赵光义及赵普等都在商讨攻灭南唐从哪入手的事。赵匡胤的野心是一统天下,而统一天下,北方由契丹支持的北汉暂时先不能动,南方的南汉、吴越不在话下,早晚的事。最挠头的就是占据长江之险的南唐,天险加上强硬的水军,对于擅长骑马步兵的大宋来说,无疑是块硬骨头。之前在后周柴荣时期,攻打南唐长江以北的疆土还算好,陆战多。水战少。而南唐现在江北州府尽失,只剩下长江南岸。要攻南唐必先渡江。
赵光义对别的地方不甚上心,但南唐,他要定了。商量了几天后,赵光义提议从皖口、常州、润州三个地方着手。皖口是西线,常州是东线,这两个地方探测清楚兵力后,都可以修筑水军防事作为进攻的据点。而润州和扬州隔江相对,宋军已经占据了扬州,在扬州进攻最为便捷。
赵匡胤当即拍板,先以皖口为试点,增加江面巡查的宋军,探测地形。修筑军事要防。赵匡胤很有信心:“料想南唐也抵挡不住三处夹击,这次再去探探风,一旦得利,就大规模地派出水军征战。”
赵光义微微点头,无论把常州或润州作为突破口,都离金陵不远了。
盛夏六月,开封还是清风徐来,金陵已经赤日炎炎。小桃只得整日把自己关在桃苑,轻易不肯出门。只到了夜间才出去走走,不免有人暗暗传她生了病。
月娘看小桃脸色泛黄,身形有些臃肿,不住地劝着:“还是请个郎中看看吧,有病不能硬扛。前几日红竹咳嗽不上心。硬是咳出了血,这下害怕了,只当自己没救了。可巧赶上了个越州游医,几服药下去,如今就见好了。所以有病还是得看。”
越州游医?小桃的心一动,急忙说道:“那游医还在吗?快请来看看。”
月娘看小桃松了口,面露喜色:“在,在,这几天还来给红竹看病呢。你若是同意,我这就派人去请。”说着赶忙走了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背着布囊的霍仲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小桃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人形,心里就是一酸。多年不见,竟然在这里又重逢了。
小桃吩咐下人都出去,连贴身侍奉的青青也被小桃嘱咐守在门口。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以估狂巴。
小桃轻轻拨开帘子,走了出去,看着霍仲咬唇道:“霍大夫,还记得我吗?”说完眼睛竟然有点潮。
霍仲眯着眼睛就着屋里昏昏的光线看了看,呵呵笑道:“几年不见,姑娘的变化很大。不细看,还真的险些认不出。”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桃苦笑道,“不过这么多年,每次见你,身子都不好。如今气色更浮了。”
小桃忙请霍仲坐下,说道:“霍大夫身体可好?这些年还是一直四处云游,行医救人吗?”
霍仲摆了摆手:“老了,走不动了。以前一年有十个月在外面,还非得去些险要的地方,探探有什么稀罕的药材。如今一年最多只有半年在外了,还只去些繁华平坦的地方。现在只要能瞅些稀罕的病情,也算值得了。”边说边看着小桃笑道,“姑娘的病全好了吧?当初还差了一针,却阴差阳错地再没了机缘。”
小桃勾唇笑笑:“差不多吧。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想不起来的,也许也不该记起。”
“哈哈哈。”霍仲朗声笑道,“姑娘这个说法好,豁达。人不怕得病,就怕心病难治。姑娘还像我们当初第一次见时似的,聪明通透。”
小桃听了心里一动,站起身来,冲着霍仲便是一拜,低声道:“既然与霍大夫相识多年,还请霍大夫救我。”
霍仲赶忙把小桃扶了起来,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有什么事姑娘尽管说。”
小桃缓缓又坐了下去,伸出一只手递给霍仲道:“您帮我把把脉,便什么都知道了。”
霍仲卷起袖子,伸手搭上小桃的胳膊,只切了几下,眉头便已经皱起,看着小桃欲言又止:“姑娘,这”顿了顿又道,“可是真的?”
小桃点点头,咬唇低声道:“所以要大夫救我?”
霍仲又细细给小桃两只胳膊都切过脉后,面露忧色:“姑娘,你之前是否已经有过滑胎的经历?”看小桃点头,便说道,“所以姑娘的身子外面看着强实,内则空虚。这一次如果再把孩子滑掉,以后就很难再要孩子了。姑娘还是三思。”霍仲明白花月坊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姑娘都是官妓,自然不敢要孩子。
霍仲话音刚落,小桃就急忙说道:“霍大夫误会了。我不是要滑掉孩子,我是要保住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生下他。”
看霍仲一脸惊讶,小桃低声说道:“花月坊自然容不得我生下孩子,只怕有人知道风吹草动就会上报教坊或是太常寺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刚才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是否可行,还要霍大夫帮我。”
霍仲没有犹豫便说道:“姑娘请说。”
“有没有什么药,让我服了或是用了之后,能有瘟疫的症状?但是不会伤及孩子。这样就可以上报教坊把我隔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待孩子生下,一切的责罚我都能受,只求他能平安生下。”小桃看着霍仲,目光尽是哀请之色。
霍仲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想了想,过了半晌说道:“我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有是有服了像瘟疫的药,但都会影响到胎儿。所以我需要回去查查古方,找个合适的,再来找你。”
小桃一阵欣喜,眼圈红红又要下拜,被霍仲扶住道:“姑娘可别折煞我了。我必当尽心竭力。”
霍仲走后,月娘急匆匆跑来问着小桃:“怎样?那郎中还行吧?怎么说?”
小桃看着月娘神色凄凄:“郎中是神医,但正是神医,才看出我的病不同寻常,不好治。说是过两再来。”
小桃的话把月娘唬的一跳:“别吓我。到底行不行?要不要禀告皇上派御医过来?”
“那倒不必。待过两日郎中再来怎么说。”小桃勉强笑笑。
两天后,霍仲又来道花月坊。小桃依旧把人支了出去。霍仲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递给小桃道:“这里是配好的药。主要是一种在南方生的董棕粉末,擦在身上会起红斑,很痒。还掺了稻粉和草灰,可以把董棕的作用只隔在皮肤外面,不会进到体内伤及胎儿。用的时候,在身上先擦一层脂粉再涂抹这药,薄薄的一层即可。”
小桃捧着药,对着霍仲重重地叩拜了下去:“霍大夫救命之恩,小桃没齿难忘。”
“要谢也不必谢我,该谢-”霍仲不由地冒出一句,又收住了口,笑笑道,“姑娘保重身子要紧。若是真的能脱身,也是霍仲的功德一件。”
霍仲走后的第三天,小桃全身都起了红点,用力挠去就成了一块一块的红斑。整个人肿了许多。月娘吓得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赶忙去禀报教坊,教坊又没敢耽搁去请了御医。御医也不敢碰小桃,看了一番后,声音有些抖:“像是染了疫病,但一时看不出是哪种。”
御医也没敢多呆,疫病是传染的,临走前嘱咐月娘赶紧把小桃安顿好,免得传染别人。便急忙赶回宫里,急急禀告了李煜。
偌大的桃苑,除了青青再没人敢踏进去半步。甚至桃苑外几丈都没人敢涉足。只有青青跑进跑出,侍奉小桃尽心。
疫病不是小事。李煜得到禀报后,忙派兵去把小桃接到了金陵城南郊的台隔了起来防止传染。那里原是先太子李弘冀的别苑,自太子故去后荒弃至今。又加派了几名御医过去给小桃竭力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