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即是1985年的9月30日。
这天,因为临近十一的关系,故不论是学校还是单位都放了半天假。所以未到中午12点张贺便背着书包跑回了家。
只见他一进家门,就将书包一把甩进了沙发里,随即便好像很不高兴似的坐到方桌旁,冲正往屋里端粥的姥姥说道:“姥姥,我能不能不上这个学前班了。太没劲了,老师教的我都会。您能不能跟姥爷说说别让我去了。”
老太太闻言没有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又转身去了厨房,继而将一盘炒萝卜和一盘炒青菜端进屋后,这才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满脸不悦的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道:“你都叨叨几天了?不上学你干嘛去呀?”
张贺委屈道:“学校教的我都会,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上那儿坐着,有这工夫我每天给您做两顿饭好不好。”
老太太立眉道:“净废话!没出息。天天在家做饭能长本事啊?甭想啊!没商量!赶紧洗手去。”
张贺噘着嘴从凳子上下了地,但他并没有乖乖的去洗手,而是走到了姥姥的身旁,晃悠起姥姥的胳膊,好似半死不活的哼哼道:“嗯-,姥姥求求您啦,别让我去了。学校太傻啦!”
老太太扭头道:“怎么傻了?”
张贺松开了姥姥的手臂,后退了几步道:“您看这傻吗?”随即便乍起两只小胳膊,好像一只笨企鹅一样,开始晃动着身体唱道:“哇哈哈呀,哇哈哈呀,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呵呵,是挺傻的。你这大脑袋!”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
也是,让张贺这样一个看上去虽然不大,但骨子里已近不惑之年的“孩子”,见天儿准时准点儿的去学校坐着。且还得为了不让老师起疑,时刻提醒着自己放慢书写速度,将每个字都一笔一划的写成“丑八怪”。还得硬着头皮与小朋友们一起手拉着手“欢快”的排练《哇哈哈》的歌舞,确实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
但老太太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这份“苦楚”呢?故而这两天兹要是张贺一抱怨,老太太就会无情的打压他。当下自然更不会松口,只得安抚他道:“傻归傻,但小孩不都这样吗?你看谁家的小孩不上学啊?你这儿还没点红点抹红嘴唇呢?呵呵!”老太太说着还不忘温柔的用手呼噜了一下张贺的头。
“哎”张贺无奈的抬起头长吁了一声,随即又挽起姥姥的胳膊哀求道:“求求您啦,您就帮我跟姥爷说说,别让我上学前班了。我真的什么都会。”
老太太顿时收起了笑容,同时甩开张贺的手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还没完了?你都会,你都会,你都会什么呀?”
“我会...”张贺刚要还嘴,却忽然发现姥爷从院门口走了进来,于是立刻又更改了目标,转而拉开屋门跑到院里去接姥爷。
“姥爷。”张贺姥爷见孙子冲自己跑了过来,立马就喜笑颜开的蹲下了身子,同时张开了双臂。待张贺冲进了自己的怀里,便一把将张贺抱起,笑呵呵的问道:“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学什么了?跟姥爷说说。”
张贺闻言立马就如晕倒失去了意识一般,将身子往后一仰,微闭着双眼瘫软在姥爷的手臂上。
“哟”张贺姥爷见状不由得立即弯了一下腿,赶紧用手护了一下他的后背,惊道:“你这干嘛呢?差点摔着你。”
张贺耷拉着脑袋慢慢直起身,没精打采的嘟囔道:“您不是问我在学校学什么了吗?就学晕倒了。”
张贺姥爷用手轻轻打了张贺的屁股一下,笑道:“呵呵,净瞎说,没个正形,学校能教晕倒啊!”
“哎”张贺叹了口气道:“姥爷,我怎么说您们才会相信我啊,学校教的我真的都会,您能不能别让我去上这个学前班了?”
“又来了!”老爷子无奈的瞥了张贺一眼,随即便抱着他进了屋,继而将他和自己手中的包一同撂在了沙发上,这才叹道:“怎么说你好啊!你这刚上几天学啊就不想去了?学校怎么招你了?是有同学欺负你了,还是老师太厉害啦?”
“哼,我都不理他!这两天回来没别的,张嘴就是不想上学,说自己什么都会,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什么?我看他就是烧傻了。”张贺姥姥瞪了张贺一眼插话道。
“你又惹姥姥生气啦?”张贺姥爷笑问道。
张贺偷瞄了姥姥一眼,梗着脖子道:“没有!我就是什么都会,要不您考考我?”
“呵呵,还让我考考你?”张贺姥爷微笑着看了老伴一眼,随即便转身走到了洗脸架旁,一边洗手一边毫不在意的回头冲张贺道:“那你给姥爷背首诗听听。”
“行!那您听好了,我跟您背个长的。”张贺闻言立马就从沙发上蹦了下来,冲姥爷背道: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萌孙图富贵,更无一人肯回头。”
张贺一改前两天说话“点到为止”的策略,当下竟一股脑的连磕巴也没打一个就背完了诗。
他之所以会突然变得毫无顾忌,倒不是因为学校里的“遭遇”让他再也忍不下去;也不是一连三天的磨叽都被家人驳回,让他有些着急;而是因为作为穿越回来的他来说,他比谁都清楚“生命无常”与“机会稍纵即逝”的道理。他实在不想再去浪费时间只为做一个搏家人一笑的“乖宝宝”,他太想利用这天赐的良机来改变家运。哪怕只是给家人多做几顿饭,他也觉得这比上学更有意义。虽然他也知道不上学这事儿搁谁家的大人都不可能同意,但他还是想尽量一试,起码对得起穿越回来的自己。
可没成想,姥爷却在听到他所背的诗后,竟然没有显得多么吃惊,反而好似得意的胡噜了一下他的头道:“行啊,我的大孙子!好脑瓜啊,是学习的材料。”随即又冲张贺姥姥笑道:“呵呵,贝贝是聪明啊!跟咱二闺女似的。这首《西游记》里的诗,我前两天才带着他读了几遍,他就会了。”
“晕”。张贺只觉眼前全是黑线,不禁皱起眉望着姥爷在心中回忆道:“您什么时候带我读过?我怎么不记得?这明明是我长大以后觉得好才背下来的。”
于是为了“以证清白”,张贺又立即从身前的方桌抽屉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也没等姥姥去发表感言,便又道:“我不光会背,我还会写呢!”说罢,张贺便开始动笔默写。只不过他没敢写的太快,仍旧如学校一样一笔一划歪七扭八的慢慢写。
但即使是这样,张贺也感觉身边的气氛开始有了变化,他仿佛再也听不到姥爷的呼吸声,只能听到不识字的姥姥一个劲儿的问已惊呆的姥爷道:“他写的对吗?”
姥爷皱着眉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他旁边继续看着他往下写。
张贺边写边偷偷往姥爷这边瞟了一眼,随即心中便是一紧,立即暗道:“不会真把姥爷吓着了吧,瞧姥爷看我这眼神跟看见鬼似的,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可是不这样做,姥爷又怎么会相信我呢?哎!已经这样了,将错就错吧。”
张贺下意识的朝屋外南房的田爷爷家看了一眼,继而也没有把诗全都默写完,只写出了前四句,就将笔往桌上一放,装作很骄傲的样子冲姥爷道:“我就说老师教的我都会吧,这回我是不是就不用上学前班了?”
张贺见姥爷呆呆的望着纸上的字也不说话,便又试探性的推了推姥爷道:“姥爷,您这回相信我了吧?我是不是不用上学前班,等着上小学就行了?姥爷…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