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早些。转眼间,太阳便已落至山后,山林也渐渐地被黑暗吞噬。就连夜空中的闪闪繁星,也被我们头顶葱郁的树冠所遮盖。抬眼望去,四周皆是黑茫茫一片,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浅浅地虫鸣传来。
从昨天晚上起,我跟爷爷便是在一路奔波中度过的,到现在为止就没怎么休息过。看了看时间,又恰好赶上饭点,索性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下,也好安慰一下各自的五脏庙。
这一路的折腾下,我早就饿的够呛。当下也不客气,屁股刚一挨地,就从背包里掏出了老板娘的爱心肉包,分给了在旁边摆弄罗盘的爷爷。
招待所老板娘的手艺不错,用料也是实在。发得松软的面团里,裹着一颗枣子大小的猪肉丸子。五比五的肥瘦配比,弹牙又没有柴感。刚出炉的时候,趁热咬上去,浓郁的肉汤在你口中爆裂的那种冲击,瞬间就会掀起舌尖的口水狂潮。
可惜的是,现在正是夏天大热的时候,肉包在背包里闷了一个下午,都有些变质了。我张口一咬,舌尖顿时涌起一股酸涩的腐败味道。
爷爷跟我的感觉差不多,肉包刚一入口,就连皮带馅地吐了出来,嘴里恶狠狠地大叫说:“他奶奶的,想吃口荤的都不成。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老子真是越活越像庙里的和尚了!”
我也是郁闷不已,惋惜地看了看整袋的肉包,就安慰爷爷说:“真就当咱爷孙忆苦思甜,在幸福的生活条件下,锻炼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了。等干完了这一票,孙子我盛唐楼里摆一桌,他家的招牌烧鸡管够。”
“呦嘿,你小子算盘打得精啊。谁不知他家的烧鸡,一桌限量一只,是你小子夸口管够就能有的?”爷爷誓将压榨进行到底,蹬鼻子上脸的跟我谈条件说:“不成不成,最起码还要一斤上好的五香羊肉压轴,再配上他家特酿的老烧灌缝,这事办得才算敞亮!”
哎呦喂,敢不敢再地道点?我头顶顿时一阵黑线划过,按照我这二十多年来饱受压榨的经验来看,估计这老爷子的人生追求,也就是吃肉、喝酒、耍梁晨三项了。不行,这可不行,要是再由着这老爷子的性子折腾,我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奔向幸福美满的小康生活啊。
我眼珠子滴溜溜地滚了两圈,两指就是一搓,咧嘴着傻笑说:“您孙子我现在可是两袖清风餐饮露了,身上仅剩的那点钞票,也贡献给那羊汤老板了。庆功宴这事好说,只要您老资金下放到位,咱桌上再加一道酱香驴肉,那都是张口就来的小事儿。”
爷爷没想到自己敲诈不成,反被我将了一军,胡子一翘,瞪眼说道:“小兔崽子,顺杆往上爬的本事见长啊。我手里才**颜料出来,你小子就他娘的想开染坊了?”
我迎着爷爷饱含深意的眼光,嬉皮笑脸地说道:“自古名师手下出高徒,我这点道行,不及您老……”
爷爷眉尾怒抬,手中肉包已经凌空扑来。我侧头抬手握住,双手顺势一抱,连声告饶地说道:“老爷子,这大场面马上就到眼前了,咱爷孙俩就不用另起炉灶、大摆擂台了吧。孙弥勒那场戏,还等着咱俩亮相呢。”
“德行!先记你小子一账,”爷爷认得清现实,冷哼一声,便不再拿住此事不放。
我暗松了一口气,心底为自己的小机智鼓掌叫好。不过,玩笑归玩笑,出门在外,我们也害怕吃坏肚子误事,只能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压缩饼干,就着凉水咸菜干啃。
我跟爷爷都是舌尖上的老饕,出了名的嘴刁。这守着美食而不能下咽的感觉,真他娘的憋屈。守着一包失宠阵亡的大肉包子,这原本味道还算凑合的饼干,在此时吃来,也跟干嚼木屑是差不多的感觉。
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餐结束,我跟爷爷在此地休息了一会,就打算连夜赶路了。在五六十年代那场轰轰烈烈地打狼运动下,除了那些真正的原始森林外,普通的深山中早已看不到什么大型的野兽的。少了这种潜在危机的威胁,为我们接下来的行进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早在出发之前,我就根据爷爷的回忆和当地的地形图,绘制了一份简易地图。爷爷在风水上面的造诣,生生高出我一大截。为了节省不必要的时间浪费,在这次临时决定的踩点计划前,我们就进行了明确的分工。遇事皆以爷爷的指令为主,我从旁辅助做些体力上的事情。
这一路过来,基本也是爷爷手持罗盘,根据地图换算位置,然后指示出一个准确的方向。最后再由我手持断鸿,在前面劈草开路。
山路寂然,皆是琐事,这里略过不提。只说我跟爷爷一路摸黑急行,直到第二日清晨,山间雾气刚刚散去的时候,爷爷才在一个绿树葱葱的山顶,停住了脚步。
做寻龙这行的,进山寻墓,向来是靠徒步行进的。无论身处多么艰苦恶劣的自然环境中,那都要做到行进自如,才能在下墓的时候与同伴配合得当,不拖他人的后腿。
从小到大,在爷爷闹玩而又不失严苛的调教下,我也是有意无意的锻炼着自己的身体素质。平时没什么大的场面,还不觉得怎样,这一进山,身体上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我虽然干了一夜劈山开路的体力活,又背着两人多数的装备,但这一路过来,也并未感觉有多辛苦。
抬眼看去,爷爷也是一脸的轻松自在。这几年里,虽说爷爷的腿脚不比当年全盛的时候,但也比普通的中年人还要好些。看上去精瘦的身材下面,是线条分明的完美肌肉。这一夜的奔波下,爷爷仍旧是一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样子,两只眼睛精光闪闪,根本看不出一点连夜赶路后的疲累。
我见爷爷停住了脚步,自知有异,就卸下身上装备,凑到了爷爷旁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小兔崽子,擦亮眼睛,瞧好了!”爷爷突然大喝一声,从自己腰间抽出短匕,将挡在我们面前的几丛树枝藤蔓一一斩断。瞬时间,数道刺眼的阳光,从斩落的树缝中刺入眼帘。
我眼前顿时就是一白,朦胧的视线中,一个极具震撼力的场面,飞一般地蹿进了我的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