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玄翻起城主府的账簿,不仅明白渔阳城的秩序已然糜烂不堪,而且知晓了何以糜烂至此。
整个郡的税收被四家瓜分:朝廷财政、太后私库、地方太守以及山贼。
其中,山贼作为治安警备力量,并不从明面上取得自己的那一份,而是直接打劫。统计表明,他们拿走的其实是小头,不到10%。但是他们造成的恐慌和威慑效果却很好,这倒是使他们有了被诏安的资格。
诏安之后,他们便与地方政府、太后之间形成了平衡。于是本来用来维持治安的费用并没有削减,而是直接进了三方的腰包。
所以如果将全部的金额统计进去,太后拿走了全郡税收的超过60%,地方各级豪强官吏拿走了大约25%,山贼10%,而朝廷可以征收入库的税收就只剩下了5%。
与此同时,过去的十年间,本地各项税率增加了超过50%,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原先人口超过千万的渔阳郡,而今只剩下不到两百万人口。
柳玄判断,这些人口中死去的占据大约30%;其余的人应该是一路向南流浪了。听大哥说,近年来光南阳收到的河北难民就超过了40万。这么计算的话,中原地区的人口增益应该更多。
由于本地人口大规模流失,原先可以单独一郡组建燕代军团的渔阳,本地人力资源已然不足以支撑一支独立的军团编制。朝廷目前的军团建制有两种,大军团战斗员额十万,小军团战斗员额五万;后勤保障等人员则是战斗员额的三倍。柳玄目前收编的六万人,已经是渔阳郡可以承担的极限了。
实际上,本地并没有成建制的常备兵力,柳玄后来收编的五万人是各地山贼组成的。这倒是省了她不少的事情。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统治渔阳郡?
像原来一样吗?那是不可能的。
建国?那是更不可能的。
柳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割据一方这一条路可走。
说来奇怪,本来来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不就是怀了割据一方的想法吗?父王啊,你女儿倒是也要称王了呢。想到这里,柳玄不禁微微一笑。
堂下一众地主豪强已然瑟瑟发抖,见柳玄似乎笑得不善,更是屁滚尿流。
“你们都有何罪过,从实招来。有贪墨的,便悉数上缴;有作恶的,坦白从宽!本将军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有检举者,重赏之!有诬告者,反坐之!有包庇者,连坐之!有隐瞒者,罪加一等!”
随着柳玄一声令下,这些人一愣,随即大喜,一个个踊跃举报,乃至于自相践踏。
“明谷,这些事……便交给你了。”柳玄望向郁函川,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郁函川哈哈一笑:“你就放心好了,本小姐生平最好此种察言论辩断案决疑之事。不过,我还得跟你申请三千兵卒,作为执法力量。”
“好,那就拜托你了。”
……
渔阳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在这个信息如雪花般飞舞的年代,一封远程传讯就可以把地球另一面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只不过真正属于地球另一面——冰枫帝国或者是安第斯共和国——的事情,这里很少有人关心罢了。
“渔阳将军?哀家不管她是什么将军,册封的圣旨马上便下,哀家只要一条,你去把话给我带到了,那就是交上来的钱一分都不许少!”
“什么?你说原来那些家伙怎么办?那些家伙关哀家屁事!本来就不过是一群奴才,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吗?渔阳将军?就算自封天照大将军,她还是得老老实实给哀家干活儿!”
“女将军?女将军怎么了,以前就有,以后还不许有吗?哀家不就是女子?你就给哀家将懿旨发下去,就说是我说的,敢有以女子身份质疑冬至之官爵者,视同谋反!”
……
“什么?冬至自封为渔阳将军?这不是胡闹吗?她哪来的人手统治一郡之地?”
“父王,这我也不知道。”柳邀炎老实回答。
实际上,对于这个妹妹的所作所为,柳邀炎是很不屑的。至少,他并不理解为什么父王竟然特地提到这么一位在南阳根本没有存在感的人。
……
堂下站了一人,柳玄对于此人本该印象,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
但是从他出现的那一瞬,柳玄就有了一个似乎不错的第一印象。
来人自报姓名,名汤镜,字明正,来自于丹阳汤氏。
对于丹阳人,柳玄自幼便有不好的印象。其中缘由可能在于南阳王对于东南军阀世家的敌视,以及双方多年交手带来的伤害。
但是既然柳玄无论是在名义上还是在事实上都已经脱离了南阳而自立,那么自然无需怀有那种不明智的成见。
“明正兄,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在巫山读书才对,到此所为何事?”
汤镜拱手:“听闻将军不到半年便平定了渔阳郡的山贼,还得到了太后的嘉奖。朝廷授勋冬至将军,总领燕代军务。在下对于将军的胆略不胜钦佩,却也替将军忧心呐。”
明明是本该同学的同龄人,说起场面话来,那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但柳玄也不是吃素的。
柳玄笑问:“素闻……素闻明正胸有韬略,而今可有良策?”
“无他,但求贤耳。”
柳玄心想你跟我拽什么古文字?我们都是现代人,嘴上却道:“此言得之。”
汤镜道:“我在北方还有几个联系人,可以为将军引荐。”
“哦?”说到实在的,柳玄顿时来了兴趣。
“鲁氏的鲁霄英,姜氏的姜弥,涿郡刘氏的刘湃,以及中山宁氏的宁观心,我皆可为将军引荐。”
“好!那就劳烦了!你想必累了吧,我已经设宴为你接风!”
……
引荐的那些人,只有姜弥来了,其他三位虽然自己没有来,倒是差遣了一些人过来帮手。没办法,他们本身就是自己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甚至比如像刘湃这种,已经是独苗了,自然不可能给柳玄跑腿。
这些人来了以后,柳玄将他们安排进了各种管理岗位,倒也做的兢兢业业,十分称职。就冲这个,汤镜已然做的很好。
不过还不够,汤镜自己还留了下来,姜弥当然也是。
柳玄大喜,给两人送了厚礼;然后令汤镜做了军师,姜弥则负责财务后勤。
一郡之地的税收、财务、军队后勤、基础设施建设和军械制造、文化教育和宣传工作的重担于是统统落到了姜弥头上,姜弥顿时叫苦不堪,一有空便找汤镜诉苦,抱怨汤老哥丝毫不仗义,教他来做这等苦差事。
不过后来渐渐地便不再来抱怨了。
因为他已然没空抱怨。
柳玄觉得这样似乎不妥,便从长安将武晴空呼唤了过来。
理由很简单,你的老宅还要不要了?你大姐我帮你把家业又抢回来了,现在你要是不守,我可送人了啊。
武晴空自然就来了。
如此便好,柳玄便叫她做了设备主管,负责基建和军械制造。
如此各司其职:柳玄纵览全局;楚凤歌负责训练军队、维持治安;汤镜在柳玄的支持下成立了一个参谋部,便做了参谋长;武晴空成立了建造部门;郁函川暂管一些陈年旧案,做做司法工作;其余的……就统统交给姜弥。
姜弥倒是做的有条不紊,只不过一年下来,白发添了两根。
郁函川并不在乎别人头上的白发,实际上她的案子已经结了,目前无事可管。
郁函川遂想要离去了。
临别之际,五人挽留不住。
“你走了,我们这里,便又少了个干事儿的人啊。”柳玄和姜弥都发愁。
看起来姜弥已经没有余力接手刑域司法了,这件事只好由柳玄亲自管。
“不管怎么说,柳玄你的基业已经是有了,我也要去闯一闯了。”
郁函川也是存了江湖走马的心思的,长期给人打工,她自然不愿意。
然而还没有到逐鹿天下的时候,太后若能贤明起来,或者陛下若能亲政,那大家也可以就做个治世之能臣就行。但不管怎么说,总要闯一闯,不然最后能臣都轮不到自己做。
当然还有一点,郁函川是西河郁氏的唯一继承人。
也因此众人知道,她早晚都是要走的。
“所以你要回西河?”楚凤歌问道。
“不,我要去云中。”郁函川说道。
云中乃是河套险塞。
但是也是西河郁氏历代经营颇深的地方。
郁函川早就和父亲沟通好了,父亲对于她的决定十分支持,并打通了所有制度上的关节。甚至连朝廷的任命状都已经到了郁函川手中,就差到任了。
六人在城门口干了一坛酒,郁函川便奔驰而去。
传送阵已经修好了,不过她还想一路上历练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