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语看着萧霖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笑喷。忙用捏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嘴巴,掩饰性的咳嗽了两下。
“在下真是要恭喜侯爷,这可是状元及第的好兆头呢。”姚延意朝着萧霖拱了拱手,笑得别有深意。
“嗯,所以本候舍不得这块银子嘛。”萧霖看着前面韩明灿窈窕的背影,唇角弯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几个人出了醉仙楼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他们几个人有点多,很容易被挤散,于是韩熵戈吩咐弟弟:“你好生看着灿儿,等会儿若是走散了,就去前面街口的泰和桥的桥头等着。”
韩熵钺忙点头答应,往妹妹身边跨了两步,挤开了两个挨着她的中年妇人。
韩熵戈又叮嘱了姚延意,才全副心思的陪着丰少颖往前走了。
丰少琛随着灵溪郡主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所以萧霖今天是孤家寡人。萧侯爷跟在韩熵钺和姚延意两个哥哥身后,越来越觉得没有妹妹的人是多么的孤独。这连看个花灯都形只影单啊!
萧侯爷万般无聊的站在喧哗的人群之中左顾右盼,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子,然后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韩熵戈手疾眼快,上前一步拉,手臂一身把韩明灿半抱在怀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这家伙差点扑在妹妹的身上,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哎——那个谁……”萧霖骨子里是个冷清高傲的书生一枚,被韩熵戈一等,立刻怒了,转身寻找撞他的人。只是他话还没喊出口,只觉得眼前一晃,韩熵戈已经把他扒拉到了身后,然后一拳打了出去。——砰的一声响,一个人被韩二公子一拳打飞,落地后又往后滑了两三尺的距离才停下。
“啊——!”有人惊呼,似是吃了挂落,被碰了胳膊或者腿。
哗啦啦!
人群中挤出十几个人来,各个手里都持着兵器。这些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百姓衣衫,但却都是一脸的凶悍,深邃立体的眉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姚延意在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却发现一切都太晚了。
“都不许动,否则我就杀了她!”姚燕语被一个身材高挑的的人从背后扣住,一柄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人用一块黑色绸缎遮着头脸,连声音也是雌雄莫辩,清润中带着几分低哑,汉语说得很是蹩脚,但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燕语!”韩明灿想也不想就要往前冲,被萧霖一把摁住,冷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劫持一个女子想做什么?”
“放开她,否则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韩熵钺剑眉皱起,一脸的肃杀。
“我们不想杀人。你们让开,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杀了她!”劫持着姚燕语的人手腕一紧,弯刀贴上了姚燕语的脖子。
“别!”姚延意慌忙摆手,“有话好好说!别伤了人!”
周围的喧哗声早已不在,怕死怕事的百姓早就逃的逃散的散,胆子大点的都躲进了旁边的店铺里。
原本热闹的大街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冷清下来,唯有一排排花灯还簇簇的亮着,冷风吹过,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红灯摇曳,白雪飘扬,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的诡异。
镇国公府的护卫们已经四散开来,把那十几个人围住。
但因为是在云都城,韩熵戈兄弟二人也没想到会在家门口出事,所以没带多少人出来。
这会儿加上正在街上当值的锦林军一共也只二十来个人,和对方僵持住,且又有人被控制,若是真的打起来,这些人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战斗力之强不容小觑,但姚燕语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一时间,韩熵钺也没有出奇制胜的办法。
韩熵戈带着丰少颖没走多远,发现这边的变故已经折身返回,丰少颖跟在他身边见姚燕语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吓得双腿直颤,软在韩熵戈的怀里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韩熵戈低声安慰着妻子,把她扶到身后大丫鬟春雨的身上,“带着夫人去旁边的店铺里躲一躲。”
春雨也害怕,但比丰少颖好多了,和秋霜两个一左一右驾着丰少颖离开。
韩熵戈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十几个人,最后目光掠过劫持姚燕语的那个人的脸时,目光一顿,忽然冷笑着嘲讽:“背叛旧主,被人痛打落水狗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人愤愤的瞪着韩熵戈,骂了一句异域脏话。
“被西鹘人追得走投无路了,居然跑到云都城来了?胆子倒不小。”韩熵戈冷声哼道。
“少废话!”那人拉着姚燕语往后退了两步,“你们再不让开,我就杀了她!”
韩熵钺还想说什么,韩熵戈忽然一摆手:“让开。让他们走。”
“哥!”韩熵钺瞪着长兄,满眼不可思议。
韩熵戈看了弟弟一眼,平静的说道:“这是军令。”
“……”韩熵钺咬了咬牙,没说话,一摆手示意护卫们让开了道路。
“走!”劫持着姚燕语的人狠狠地瞪了韩熵戈一眼,劫持着姚燕语往后撤,撤出十几步之后,忽然抬手把姚燕语抱起来扛在肩头,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飞奔而去。
眼看着那十几个人健步如飞的离开,韩熵戈立刻吩咐弟弟:“你从这边抄近路追过去,到巷子尽头往左拐,跟上他们,悄悄地跟着,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快!”说完,韩熵戈从怀里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色弹丸,一扬手抛向天空。
‘啪’的一声响,有不起眼的火花在夜空中爆开。跟寻常的烟火爆竹不同,是幽幽的蓝色火花,很小,却异常的明亮。
“哥?!”韩熵钺忽然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他英明的大哥早有安排?!
“快去!”韩熵戈怒目一瞪,把弟弟的话都憋回去。
韩熵钺咬了咬牙,一挥手里的长剑,带着护卫们指定路线迅速追去。
“世子爷!”姚延意终于能插上话了,刚刚韩家兄弟对视的那一瞬,他也似乎明白了。韩世子一上来说的那些话,好像对那伙人相当熟悉,为什么?!难道他早就做好了打算,把燕语抛出来当诱饵?
“回头我再跟你解释。”韩熵戈的眉头皱成了疙瘩,“现在,你和萧侯爷都去那边的铺子里等着。有护卫保护你们的安全。”说完,韩熵戈又看着一脸震怒的妹妹,低声说道:“灿儿,听话。”
韩明灿一直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十分的害怕,又为姚燕语担心,又因为大哥的举动而愤怒。各种情绪挤在心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姑娘。”萧霖最先恢复了镇定,一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扶过韩明灿的肩膀要带着她离开。
“走开!”韩明灿猛地一甩胳膊,快步离开。
韩熵戈的嘴角无奈的抽了抽,没说话。
“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她。”萧霖朝着韩熵戈点点头,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卫章今日因被皇上召见,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长矛在大街上遇见他,上前汇报姚燕语的行踪,卫章淡淡一笑,正要往花灯街上去,想着如果来个意外相逢,那丫头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还隔着两条街的时候,他猛然间觉得有些不妥,便顿住了脚步。跟在他身边的唐萧逸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忙转过身去奇怪的叫了一声:“将军?”
“不对劲儿!”卫章抬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冷冽的目光看向前面闹市街口。
然后,漆黑的夜空中忽然亮了一朵冰蓝色的烟花。
唐萧逸也看见了,登时一怔,立刻转身看见有百姓仓惶的朝着这边跑来,于是闪身上前去一把抓住一个人,厉声问:“怎么回事儿?”
“刺客!那边有刺客!”
“哪边?!”唐军门陡然提高了声音,清秀冷峻的脸上杀气逼人。
那人被赶紧的抱拳求道:“花灯街上……好多……劫持了一个姑娘……军爷,不关小的的事啊!”
唐萧逸把人放开一推,抬手拔出佩剑便往出事的地方冲。
“萧逸!”卫章一声低喝:“慢着!他们过来了。”
“隐蔽!”唐萧逸跟卫章配合多年,双方彼此一个眼神便能心会神通。
卫章身后只有四名亲兵,加上长矛和唐萧逸,一行不过七个人。
但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人,连长矛也因为常年跟在卫章身边,而练成了行动快于思考的习惯。唐萧逸话音一落,众人迅速散开,各自隐蔽。
卫章伏在墙角,耳朵贴在墙上安静的听。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杂乱但有力,大概十三四个人。
很快,这一群人已经跑到了街口。
唐萧逸低低的问了一声:“拦不拦?”
“等。”卫章的声音很轻,只有近身的几个人能听见。刚刚那个百姓说他们劫持了一个姑娘,所以贸然出去拦截,势必会让这些人狗急跳墙。
花灯街上肯定有京兆府尹的人混在人群里巡逻,说不定还有锦林军,但这群人却如此轻易地逃了出来,其中必有缘故。
不多时,一个魁梧的男子率先冲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消瘦高挑的人,还扛着一个裹着藕紫色斗篷的女子。
卫章一眼看见被黑衣人扛在肩上的姚燕语,身子一僵,差点就冲了出去。
长矛也看见了,他刚要起身便被身边的唐萧逸按住。
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十四个人。
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如鹅毛一般漫天飞扬。
卫章跟唐萧逸打了个手势,在最后一个人从眼前跑过之后,便轻身一跃,跳上了旁边的店铺屋顶,然后身子一矮,宛如一只矫健敏捷的豹子一样,无声而迅速的跟了出去。
唐萧逸紧随其后,只落后几步的距离跟在卫章之后,一身白袍在漫天雪花中,竟然也没那么突兀。
韩熵钺带人在下一个街口出现,当时那些人刚好过去,街道上落了浅浅的一层雪,脚印尚十分明显。
“追!”韩熵钺带着护卫一路猛追。
被歹徒扛在肩上的姚燕语一点也不舒服,这人跑的太快,而且肩膀正好抵着自己的胃。这一路跑一路颠,她吃喝了一下午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嗓子眼儿涌,姚燕语死死地咬着牙忍着,尽量别让自己吐出来。
似乎跑了很久,久到姚燕语几乎撑不住想要张口吐的时候,这些人终于在一道幽深僻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扛着她的那个人猛然发力把人放下来,手里的弯刀再次压在她的肩上:“你最好听话,否则我的刀可不认人。”
姚燕语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默默地瞪了这人一眼。幽暗的雪色映着一双嵌在幽深眼窝里的蓝灰色瞳眸,姚燕语心中一怔,暗想:白种人?
小院的院门被人推开,有人警惕的环视四周。黑衣人手中的弯刀一沉,用生硬的汉语低声喝道:“进去!”
这种时候,反抗是没用的。而且姚燕语被人扛着跑了这么远的路,也已经从惊吓中渐渐回神。她想起来这人说不想杀人,又说耽误了时机就会杀了自己云云。
耽误了什么时机?这些异域人劫持自己想干什么?
自己不是贵族公主,不足以成为他们要挟大云皇帝的人质,而且此处是大云帝都,就凭他们十几个人,用这种手段劫人,简直是张狂得愚蠢。
好吧,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医术。看来这些人有疾病之人需要医治,劫持自己只是为了救人。
很快,姚燕语的料想便被证实。
这座简陋破旧的小院子里一片狼藉,屋子里也乱七八糟的,递上铺着干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衣裳。里间屋的屋门上吊着半截蓝花布帘子,里面有浓浓的药味散出来。
有罂粟的味道!姚燕语的眼睛微微眯起,心思急转,这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居然用到了罂粟!
罂粟在中被称为罂子粟,味甘,性寒,主行风气,驱逐邪热,治反胃胸中痰滞,而且,它还有一向不容忽视的作用,那就是‘止痛’和‘麻醉’。
姚燕语身为一个现代医学博士更十分的明白,罂粟在现代医学中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它的提取物对中枢神经有兴奋、镇痛、镇咳和催眠作用,比如吗啡。
由此看来,里面这个人要么重伤,行将就木;要么是个瘾君子。但就劫持自己的这群人来看,瘾君子的可能性不大。
“进去!”扛了姚燕语一路的黑衣人抬手把头上的面巾头罩掀掉,露出一张白皙而美丽的脸。
女人?姚燕语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扛着自己跑了半个云都城?
“快点!否则我杀了你!”异域女子蓝灰色的目光透着凶狠。用力地推了姚燕语一把。
姚燕语一个趔趄迈过门槛,转身看见里面简陋的木板床榻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异域男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深紫泛青,深度昏迷状态……
重伤,剧毒。
姚燕语看过一眼后便做了最初的判断,又暗暗地感慨,这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没死,真是命大。
异域女子看见姚燕语皱眉,冷声呵斥:“快!救他!否则你也别想活!”
姚燕语回头看了这女子一眼,刚要说什么,忽然‘噗’的一声响。一道寒光闪过,一只柳叶镖钉在了那女人的肩上,女人吃痛,手里的弯刀掉在地上。
随着一道黑影越窗而入,屋子里的人都乱作了一团。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身后绕过来,姚燕语于惊慌之中回头,便看见卫章那双冷澈犀利的双眸。
然后,心便忽然安静下来。
“你怎么样?”卫章把人扣在怀里,贴在她的耳边沉声问。
“没事。”姚燕语心头大定,轻轻地虚了一口气,双腿有些发软。尽管她已经竭力的镇定,但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这样惊险的事情,她能保持理智等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卫章感觉到她的变化,手臂微微用了点力,牢牢地托住她的腰肢,安慰道:“别怕。”
“你是卫章!”异域女人一手按着肩头的伤口,怒视着卫章。
卫章没有理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男子,冷笑道:“阿巴客刹?”
“王子快死了。”女人愤怒的瞪着卫章,她的汉语说得不熟练,所以听上去更加愤怒,更加着急:“阿司哒背叛了大云朝投靠西鹘,西鹘人不需要阿尔克族人有头领,所以要杀死所有身上流着阿司家族血的人。阿尔克族……就要覆灭了!”女人蓝灰色的眼眸像骤然失色的宝石,含着无限的苍凉,“你……还有你们的皇帝该满意了……”
“显钧!”韩熵戈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沉稳中带着几分急切:“不要杀阿巴客刹!”
卫章一怔,眉头微微蹙起,没有回话。
“显钧!”外边的屋门被踹开,韩熵戈急匆匆的挑帘子进来,看见屋内的场景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姚燕语的心跳已经渐渐地回到了正常的频率,她缓缓地推开卫章的手,独自站稳了身子,看着那女人问:“你是阿尔克族人?”
女人看了姚燕语一眼,没有说话。
姚燕语抬手指着床榻上的人,问:“你想让我救他?”
女人的蓝色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光芒,但又看了一眼卫章,光芒瞬间收敛。
姚燕语冷笑着反问:“你们阿尔克族人就是这样求医的吗?就用这种恶劣的态度对待医者?”
“不!请……恕我冒犯了……求你救救他!”女人好像看见了希望,她想要上前两步却被韩熵钺手里的佩剑一指,又乖乖的退回去。
姚燕语转头去看韩熵戈。韩熵戈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姚燕语便转身走到床榻跟前,伸手去掀开阿巴客刹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又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他中毒很深,而且有外伤,伤口感染,又用过大量的麻醉性药物,药物跟毒性相克,虽然暂时死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会很棘手。”
“求求你!”女人听了这话,不顾韩熵钺指着自己的长剑,上前两步扑倒在姚燕语的脚边,“求求你,你要我们怎么做都可以!求你救活他!他是我们整个阿尔克族人的希望!”
姚燕语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卫章。
卫章神情冷肃,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却不说话,也不给姚燕语任何眼神示意。
他很生气。姚燕语无奈的笑了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根被卷成圈儿的银丝来慢慢拉直,使其变成一根五寸长的银针。
“我只能试试看。”姚燕语看了跪在地上的女人一眼,“不一定有效果。”
“求你!我知道你有通天的医术!只要你肯,就没有救不了的人……”
姚燕语没理会,却在转身的时候心里苦笑一声:你还真看得起我。
百会穴,人中穴,膻中穴……三十六处大穴,每一个穴位都是人体的死穴,就算是被击中,也可以瞬间昏迷,或者丧命。
姚燕语集中精力,从上到下,依次针刺。快速入针,诡异旋转,快速出针。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刻钟的时候。但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在外人看来,姚燕语动作轻盈,宛如行云流水,从头到尾根本不像是治病,倒像是一种轻松惬意的表演。然而卫章和韩熵戈都知道,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无疑证明她在尽全力救人。
最后一针拔出来,姚燕语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刚要转身,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卫章抬脚上前把人扶住,姚燕语缓缓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刻骨的疲惫和空茫。卫章被这样的眼神瞥了一下,便像是被一把牛毛针刺在了心窝里,痛不可当。
“把他……带回去。”
姚燕语在昏过去之前,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
卫章身子一矮把人打横抱起来,转身之际,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女人,冷冷的瞥了韩熵戈一眼,出门,离开。
惹到某人了。韩熵戈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一挥手,示意护卫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带走。
唐萧逸无奈的上前来,低声问韩熵戈:“世子爷,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这是圣谕。”韩熵戈只低低的给了唐萧逸四个字,便一甩袍角匆匆离去。
……
姚燕语沉沉的睡了一觉,连个梦都没做。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总之还没怎么睡够,便被争吵声给聒噪得不得不睁开眼睛。
“……我必须带她走!”有人很急躁。
“她需要休息!”有人中气十足。
“她怎么能在你的府中休息?!”有人急躁的跺脚。
“为什么不能?”这是气定神闲的语气,好像在说人为什么会有一日三餐那么理所当然。
“男女有别!你这样做会损了她的闺誉!”
姚燕语终于听明白了,这是二哥的声音。
“不是有你在吗?她不过是在我府中暂住一晚,有你这个亲哥哥在一边守着,谁会说三道四?”
“卫显钧!你不要太过分!”姚延意要疯了,这人明明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怎么居然会耍无赖?!
“姚兄,不必客气。我叫人准备了酒菜,不如我陪你喝一杯?”
姚燕语‘嗤’的一声笑了。青色的帐幔外有人惊喜的说了一声:“姑娘醒了!”
外边的争吵声立刻止住,然后门帘被撩起又甩下的声音传来,姚燕语看见淡青色的帐子被掀开,翠微惊喜的小脸出现在面前。
“姑娘醒了!”翠微身后,一个少年妇人惊喜的凑过来,看了姚燕语一眼后,又站直了身子对着后面的来人恭敬的福了福身,“将军。”
姚燕语被翠微扶着坐起来,便看见卫章冷峻朗逸的脸上关切的神色以及二哥姚延意的一脸愤怒。
“二哥,我没事了。”姚燕语的视线最终落在姚延意的脸上。
姚延意推了卫章一把,无奈某人不动如山,他一个文弱书生根本推不动。于是他便挤开翠微,问姚燕语:“妹妹觉得怎么样?能不能下地走路?”
“应该……没问题吧?”姚燕语现在虽然还很累,但下床走路应该没问题了。
“好,那咱们走吧。”姚延意说着,便拿过旁边的斗篷来,催姚燕语起身。
“……”姚燕语看着二哥臭臭的脸色不敢多说,只得推开被子下床。
“慢着。”卫章出声阻拦,“皇上有圣谕,姚姑娘醒来后即刻去馆驿。”
“你说什么?!”姚延意怒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给那个胡人治病?!”
卫章凉薄的瞥了姚延意一眼,哼道:“姚公子原来也知道姚姑娘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那你觉得她能在外边冰天雪地里行走吗?”
“卫显钧!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父亲至少也是二品封疆大吏!你如此欺辱我兄妹二人,就不怕我父亲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吗?!”姚延意这个素来和蔼可亲,不管跟谁交往都让人如沐春风的公子哥儿偏偏跟定远将军不对眼。
不过这也不怪他,妹妹就那么被这混蛋抱进了他的将军府,现如今睡在他的床上,他姚家的颜面将被置于何地!若这事被有心人传出去了,姚家的女儿以后如何做人!事关名节大体,这又让父亲以何脸面见天下人!
姚延意再精于算计,再善于权衡利弊,面对名节之事也好不马虎。
“姚公子,只要你不出去乱说,这事儿谁也不会也不敢多嘴。而且,你放心,就算有什么事,都由本将军担着!”卫章看了姚延意一眼,转身离开时吩咐身旁的妇人:“给姚姑娘端参汤来。”
“你!”姚延意转身瞪着卫章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
“哥。”姚燕语已经缓缓地起身,扶着翠微走到姚延意的跟前,低声劝道:“别生气了。他还不至于对我怎样。再说——救治那个阿尔克王子是皇上的圣谕,我们只能遵从。”
“姓卫的太嚣张了!”姚延意气呼呼的转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拳锤在高几上,杯盘茶盏叮当乱响。
年轻的妇人姚燕语认识,她乃是贺军门的妻子,因见她端着一碗人参鸡汤进来,忙道谢。
贺夫人轻声笑道:“姑娘莫生气,我家将军是个急脾气。不过他是没有坏心的。”贺夫人说着,悄悄地瞥了一眼兀自生气的姚延意。
姚燕语只得温声叹道:“我哥哥也是被我的样子给吓着了,心里又着急。夫人回头跟将军说一说,让他别在意。”
贺夫人点了点头,又劝道:“这是皇上赏给将军的百年老山参炖的鸡汤,姑娘快喝吧。”
“谢夫人了。”姚燕语转身靠在床上,翠微忙半跪在床前的脚踏上,一勺一勺的喂她喝。
姚燕语喝了一碗老参鸡汤,眼皮又抬不起来了。翠微忙扶着她躺去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看着她沉沉睡去后微微叹了口气,又无奈的看向姚延意。
姚延意哼了一声侧了侧身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昨晚跟卫章耗了一夜没睡,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守在外边,这会儿姚二公子已经撑不住了。
等姚燕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雪过天晴,有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给这间宽敞简单的卧室笼上一层金色。姚燕语悄悄地起身,掀开帐幔往外看。翠微趴在在床边上睡得很沉,动作轻她根本没有察觉。
雕琢着竹叶梅花的南窗下是一张矮榻,榻上歪着的姚延意也在睡。榻前设一高几,几上放着一只青花瓷茶盏。茶盏的盖敞开着,里面是喝剩的半盏凉茶。
姚燕语轻轻地穿上鞋子下床,转身看了看自己刚刚睡过的靠在西墙上的沉檀木的雕花大床,床前有相配的高几,脚踏等。整面北墙都是一溜到顶的雕花橱柜,橱柜的柜门上镶着黄铜螺钿。
屋子里的所有摆设不过如此,一应多余的装饰之物皆无。
姚燕语回想起之前姚延意跟卫章争吵的话,心道这就是卫章的卧室吧?
自己居然在这里住下了?姚燕语默默地叹了口气,也难怪姚延意会发那么大的火儿。当时自己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多想,现在想想,怎么能这样呢!
姚燕语皱着眉头轻着脚步转过卧室门口的一件墨玉雕鹏程万里的屏风,轻轻地打起门口的帘子走出去,便看见摆了一对檀木雕花大太师椅和雕花方桌的起居厅。
连方桌后面的靠山几上也只是放了一只青铜小鼎和一块一尺多高的冻石薄意雕桃源洞天的摆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布置,却透着一种浑厚之气,好像他那个人。
姚燕语刚想往外走,便见厚重的门帘一掀,贺夫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看见姚燕语吓了一跳,忙道:“姑娘已经醒了!怎么都没个动静儿?”说着,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瞧了一眼,看见依然歪在榻上睡着的姚延意,摇了摇头,又退了出来。
然而,这一声,已经把里面的翠微和姚延意都吵醒了。翠微率先从卧室里出来,见了姚燕语忙道:“奴婢睡死了,竟没听见姑娘起身,真是该死。”
姚燕语笑道:“你一个晚上没睡,也累坏了,去休息吧。”
贺夫人便唤了自己的丫鬟进来吩咐:“带翠微姑娘去休息。”
翠微本不去,姚燕语吩咐道:“你先去吧,叫别人来服侍是一样的。”
姚延意拉着长脸从里面出来,因没看见卫章,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问姚燕语:“妹妹觉得身上怎么样?”
姚燕语忙道:“我不过就是累的狠了。并没什么大碍,睡足了也就好了,累哥哥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姚延意点点头,转身又跟贺夫人说道:“我二妹在这里始终不方便。”
姚燕语也道:“等会儿还要去驿馆给阿尔克王子治伤,我总得回去换身衣服。还有她的银针,刀具什么的都没在身边,总要去拿了来。夫人去跟将军说一声,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贺夫人笑道:“将军都替姑娘想到了。”说着,朝着门外唤了一声:“小翠,去带冯嬷嬷进来。”
外边有丫头答应一声,不多时果然带了冯嬷嬷和翠萍来,两个人一人手里拎着个打包袱,想必里面是姚燕语刚说的东西。
姚延意冷笑一声,嘲讽道:“你们将军什么时候变成老妈子了?”
贺夫人忙笑道:“公子切莫生气,我们将军也没有恶意。总归是给皇上办差,自然是细致周到了好。昨晚刚下了一场雪,外边又湿又冷,姚姑娘身子虚弱,来回的奔跑反而让身子受累。”
姚延意心里再有火也没办法朝着贺夫人发,于是只得冷笑一声不再多说。
贺夫人又劝道:“我叫人准备了膳食,公子和姑娘想必都饿了,这就叫他们把饭菜传上来吧?”
姚燕语的肚子早就空空如野,饿的咕咕叫了,听了这话笑道:“罢了,先吃点东西吧,然后趁着天不黑,再去看看那个阿尔克王子到底怎么样了。”
贺夫人又看了一眼姚延意,见这位姚二公子没什么意见,便叫小翠去传饭。又亲自带着人去东里间里的桌椅调开。
冯嬷嬷和翠萍进里间去服侍姚燕语洗漱更衣后,出来同姚延意一起用饭。吃饭时,姚延意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阿尔克王子是怎么回事儿?”
“中了毒,又受了极严重的外伤,伤口恶化了,引发了炎症……呃,感染了。很麻烦。”
“能治得好吗?”姚延意有点担心,怕如果治不好这倒霉的王子会让皇上怪罪,到时候就麻烦了。
姚燕语没想那么多,只是就事论事,跟姚延意说着实际情况:“得看他体内的毒怎么样。我对毒了解不多,以针灸之法解毒也没试过,总之——看他的运气了。”
兄妹两个吃着饭,卫章便进来了。姚燕语见了,只得放下碗筷起身,尚未说话,卫章便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先吃饭吧。”
姚燕语没说话,只坐回去继续吃饭,但到底因为某人坐在一旁,没了什么胃口。
于是转身要了漱口茶漱口毕,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去驿馆吧,早些看过阿尔克王子,将军也好早些去跟皇上交差。”我们也好早些回家。
卫章也不多话,只起身道:“马车已经备好了,走吧。”
姚延意看着卫章修长挺拔的背影,又暗暗地咬了咬牙根儿,终究没办法,只得陪着姚燕语一起去。此时,姚延意是多么庆幸当初镇国公提亲的时候父亲给推脱了过去,否则姓卫的还不知怎么嚣张呢!
姚燕语带着冯嬷嬷和翠萍上了马车,姚延意早有自己的马车在外边候着。卫章带着贺熙唐萧逸二人骑马带着十来个护卫前后护送着姚氏兄妹的马车直奔朝廷招待外国使节的帝都驿馆而去。
驿馆里,不但韩熵戈和云琨在,连平西兵马大元帅镇国公和掌控着整个锦林军负责大运帝都内外安全的诚王云慎佑也在。
姚燕语一看这阵势,心里的犹豫又加了几分。
镇国公和诚王对视一眼之后,镇国公开口:“姚姑娘,你觉得阿尔克王子的伤势如何?”
“回国公爷,昨日小女给他施针后并没来得及诊脉,所以不好说怎样。”
诚王点头发话:“那就先去诊脉吧。”
姚燕语福了福身,随着当值的宫人转到阿巴客刹的房间,那个劫持自己的女人见了姚燕语上前便行大礼,口口声声叫姚燕语“恩人”。姚燕语心想估计昨晚的施针效果还不错。
进屋后,掀开纱帐,看见阿巴客刹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嘴唇也不再是青紫色,而是一种暗紫,姚燕语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她是第一次用针灸法给你人解毒,而且还是在不知道对方是中了什么毒的状况下。现在看来果然是有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