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南疆的村落风平浪静。
下了一整天的暴风雨也止住了,唯有残缺的茅草屋在岸边显得尤为扎眼。
“你不该来此处。”
苏长雪走近林修文身旁,看着他独坐在樵岸上,看着南疆族民辛勤修葺着村落,心中五味陈杂。
“我不该怀疑你。”林修文语气有些缓和。
“换做是我,我也会有所怀疑,自己的母亲命在旦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会全力以赴。”
林修文忽而觉得苏长雪并非如主殿上那般不近人情的清冷,不由问道:“那踏灵草真的对南疆很重要?”
“孽海花和踏灵草都是南疆的圣物,延续着南疆的未来,你口中的那个老医者乃是魑魅鬼宫的堂主,想来他寻这圣草是想要炼制永生之力的药丸,人的贪欲,有时是无止境的。”
林修文皱了皱眉,显然未料到此人竟这般处心积虑,可是转念一想,不由又矛盾了几分,“可我们家一贫如洗,我和我母亲都是普通人,父亲死的又早,他有何可图。”
“有何可图……呵。”
苏长雪伸出纤纤玉手,微闭双眼,掌心顿时升腾起一道暗红色的光苗,随后消逝,又道:“你沉下心去,照我这般,凝聚意识,便知晓了。”
林修文虽不懂苏长雪何意,却也是照做,沉下心,排除杂念,意识凝聚于掌心之中,只觉得一股暖流自身体朝手心而汇,忽而一道炙烈的白芒冲天而起,惊得他频频后退,跌坐在地。
“果然。”苏长雪轻笑。
“这是我的修为力?”
“这只是念力,你的念力比普通人要强大百倍,因而修行更是会事半功倍。”
“江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江湖……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倘若你经历过,自会懂得。”
“圣女……”林修文欲言又止。
“你终归不能留在这里,你心有牵挂。”
苏长雪看了林修文一眼,随后渐行渐远,隐没在飘渺的雾气中,唯剩下一脸深思的林修文。
“当真要带他走?”
林俊接过花无悔扔来的酒葫芦,含笑而来,又道:“江湖险恶,或许再历练一番,他的内心便不会这般纯粹。”
“可是,终归要过这一步不是吗?”
花无悔也不顾林俊究竟喝不喝酒,仰头将美酒灌入喉中,今日只觉得这酒苦涩难咽,他将酒葫芦掷在地上,道:“不出两日,他还会回到这南疆,成为这主室的祭司,我向你保证。”
“我知道。”
林俊依旧微笑,只是这笑蕴涵着太多复杂的深意,令花无悔生出了几分寒意,他起身,道:“得,忘了你身边还有个洞察天机的阿雪,我就不在这操心了。”
“花兄。”
林俊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将魂识注入到我阿姐意识中,可曾考虑过有朝一日,她会真正见到你。”
“我说过,她接近真相的时候,我定会与她相见。”
林俊忽而噤言,看向天边渐渐而出的一轮弯月,花无悔亦不再多言,坐在墩平的石头上看着月色,沉默半晌,见那云雾中,林修文孤身一人坐在樵岸中,不知在冥想些什么。
“修文。”
“花大哥。”
“如何一人在此?”
“舒儿让我与她一同去采珠,我不擅水性,便一人在此瞧着。”
花无悔自知这江湖多蚌,因而珍珠在南疆并不罕有,他面露笑意,道:“明日我们便启程,也好尽快让你与你母亲相见。”
“花大哥,我总觉得心有不安,这里的族民给我很亲切的感觉,我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你才待在这里几天,如何舍不得,南疆有南疆的规矩,倘若你不驻守在这里,便永远融入进他们。”
“嗯……”林修文神情微微有些低落。
“好了,我带你去主室瞧一瞧那踏灵草,你不是一直想见它是何物,走。”
“可是那里不是禁地?”
“南疆王应允了,走吧。”
花无悔带着林修文很快便到达了主室,灵石上空飘浮着如同羽毛一般的灵草便唤作踏灵草,林修文远远瞧着,只觉得这灵草仙气十足,竟恍若九天玄女,不受尘世的纷扰。
“别动,此物虽好看,但却有毒性。”
“毒性?”林修文缩回了手指。
“这主室的灵草经常被外族人觊觎,那个医者只是其中之一,自上一任祭司去世后,这里便一直交由主母打理,可惜主母年事已高,怕是再有人闯入,也应对不来了。”
“祭司?”
“历代南疆祭祀都必须过九九八十一难的考验,方可成为这主室的祭司,这主室上下通顶,有书卷万册,兵器数千件,皆为神物,责任重大,因而挑选的过程也极为残忍。”
“有多残忍?”
“每年这南疆村落都会有少壮年参与祭司的选拔,但大多都落得伤残,郁郁终生。”
“可曾有人成功过?”
“上一任祭司乃是中原人。”
这一句话顿时在林修文心中惊起一片涟漪,他抬眸,正对上花无悔漂亮而清凛的眸子,只觉得心头一阵恍惚,“我们走吧。”
“好。”
花无悔看到林修文一闪而逝的雀跃之情,不由勾了勾唇角,待安顿好他后,他便回厢房收拾自己的行囊,却听得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
“你还会回来吗?”
“江湖还有我容身之地,阿雪,倘若你有朝一日想明白了,大可来北安城寻我。”
“北安城……又是一座城的故事。”
“阿雪,你该与九幽说出你心底的想法,你二人皆是执拗,为何不能心平气和将这层纸捅破?”
“无悔,你该明白,我与他,终究是不同的人。”苏长雪轻幽幽叹了口气。
“这月色好美,娘,快来看。”
樵岸彼端,舒儿喜上眉梢,看着这渐浓的月色迎风起舞,林修文与钟衫在一旁看着她,一片宁静而安和的场景。
“他或许属于这里。”花无悔道。
“没有人可以走过那八十一关,包括我自己。”
“或许,他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呢?”
“如果他知道所谓的真相,或许,他会仇恨于你我。”
“恨,不过是人心底最懦弱的宣泄,阿雪,他的资质不错,如若能留下来,自然会将南疆守护方休。”
“但愿如此。”
苏长雪不再言语,颔首看着天边的月色,人影幢幢,灯火不眠,南疆笼罩着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