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莫庭特意去借了队里的拖拉机。
想把行李拉到县城。
行李装箱,还真是好几箱子。
江小小裹着军大衣缩在拖拉机的后车斗里,宋莫庭靠在她身边。
和大家挥挥手,在漫天的小雪里离开。
贾姝含泪挥手。
渐渐人影消失。
江小小坐在后面,靠在宋莫庭怀里,寒风夹杂着雪花越来越大。
这是他们这里今年第一场雪。
看样子会是一场大雪。
江小小有些忧虑。
山路崎岖,拖拉机走的磕磕绊绊。
拖拉机手在那里骂骂咧咧。
这个鬼天气,要不是队长安排,他本可以在家里暖暖和和的被窝里,现在却要冒着风雪送人。
他估算自己送他们到县城起码要五个小时,今儿很大可能晚上回不去。
恐怕要在县城加油。
多亏队长开了条子。
…………
江小小冷的把手在嘴上哈气。
有点暗暗的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不做点热乎乎的饭菜放到自己的空间里。
空间有保鲜功能,放进去什么样子,拿出来还是什么样子。
别的不行,热乎乎的包子想一想就会很温暖。
宋莫庭把她的手塞到自己的腋下,瞬间就温暖了江小小的心。
他的体温温暖了她冰冷的手,她并没有真正碰到他的肌肤,他身上还有一件绒衣和毛衣。
“很快就能到,坚持一下,要不然把我的大衣给你。”
宋莫庭担心的注视着江小小的脸蛋,今天天气不给力。
大风大雪都让他们赶上。
江小小摇摇头,“不用,我不冷!”
开玩笑,这是什么天气,自己要是穿了宋莫庭的大衣,宋莫庭能冻死。
冷一会儿怕什么。
“我们到哪儿了?”她转移话题,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还在半山腰!”
宋莫庭看看周围,拖拉机走得慢,山路还是陡峭,为了安全,他们的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她看向周围,看到眼前是一片巨大的仿佛戴着白帽子的山峰。
她的心胀跳动着并且倒抽了一口气,山路陡峭,这个天气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说来就来。
这种情况很可能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从陡峭的山路滑下去。
重新回到坐位上,她盯着群山观看。
他们之间仍然有一段距离,但是他们尺寸如此的之大以至于他们似乎正蜷伏在她的面前,像巨大的史前怪兽,等待着她的接近,然后猛扑过来。
心里有些心慌意乱。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担心。
宋莫庭安慰拍拍她的肩膀。
回头问拖拉机师傅。
“师傅,实在不行,我们回去还来得及吗?”
师父摇摇头。
“咱们现在就在半山腰,当不当正不正的,回去和下山其实是一样的,路程都差不多,掉头也不好掉,还是就这样吧,希望一会儿雪能停。”
“奶奶的,你大爷!“
拖拉机师傅咬牙迸出一句,双手迅速动作,试着重新调整扶手,是拖拉机保持稳定,他们太靠近山崖,如果拖拉机向下,他们会直接一头扎进山崖底下。
拖拉机显然失去控制。
下面是一片对比强烈的风景。
峭壁的大石,茂密的森林,现在已经覆盖着皑皑白雪,余光里的雪白很刺眼,阴影处暗得发黑。
山峰轮廓陡峭,呈锯齿状,然后陡然向下,成为几乎垂直的峭壁。
没有一处那怕是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
要是一头扎下去,几乎不可能有人发觉。
江小小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深切的恐惧和无助,让她的身体麻痹发不出声音。
她帮不上忙,改变不了现状。
她甚至都无法尖叫,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他们就要死了。
她看不到有什么逃出生天的机会。
几分钟,可能是几秒钟后,他们就会在积雪覆盖的山壁岩石上撞得粉碎。
或者被树林淹没。
此刻,时间仿佛凝住,他们似乎飘浮在空中,好像拖拉机没有遵守万有引力定律。
或是悬崖峭壁正在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先让他们看到一点点不合理的希望,然后再将希望夺走。
“小小,抓紧我。“
朦胧中,她听到宋莫庭的话,人被拉进一个怀抱,然后狠狠地诅咒了一声,默默地与无法避免的命运作斗争。
拖拉机从山壁上以一个奇怪的角度陡然下降,一下子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闭上双眼,没有看到坚硬的山壁向他们冲来。
宋莫庭用力抱紧江小小,抓住可以支撑的一切东西。
拖拉机向右滚,动作让人眩晕欲呕,江小小痉挛地吞咽着。
因为恐惧甚至感觉不到其他,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几分钟之后拖拉机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但是快速的左右摇摆着向下冲去。
她的眼睛蓦地睁开,有一刻眼睛无法聚焦。
视域变窄,视物模糊,胸腔疼痛,她发现自己正在屏住呼吸,她努力呼气,吸入氧气,然后再一次呼气吸气。
现在她看得清楚一些,她看到了宋莫庭的胸膛。
他是她可以看到的全部,好像他的图像被放大,而其它每件东西都雾蒙蒙的隐去。
她看到他方正的下额,因为用力抓握紧绷的肌肉,闪光的汗水,甚至看到了他睫毛的弧度和新生的胡茬.
一个痛苦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
他会是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会和他一起死,这个最爱她的男人,她的丈夫。
她死时至少有个在乎她的人陪在身边,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为他们两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思绪碎了,远了,她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在…他在…他在干什么?
如此生动,鲜明,令人难以置信,宋莫庭正一只手控制着拖拉机,司机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人,在翻滚的过程里,司机很可能被摔下去。
现在拖拉机处于无人驾驶状态。
宋莫庭正在用他无情的决心,也许还有他所知道的所有知识,尽力控制这台拖拉机能保持平稳,不要转换方向。
“坚持住,”他厉声说。
“我正在尝试让我们不要和山壁碰撞,只要滑进树丛里,也比撞山强,但是我们可能做不到。”
江小小觉得脑袋象一团泥,几乎无法思考。
那又怎么样?
但是她驱走头脑中笼罩的危险的迷雾状态,紧紧的抓着拖拉机的钢板,头部向后紧靠在拖拉机的斗上,她紧闭上双眼,不愿目睹即将到来的死亡,但可以感到拖拉机一下向这边倾斜,一下向那边倾斜。
江小小无助的想,如果结果是一样,宋莫庭还这么费事干什么?
撞山和撞树难道有区别?
柴油一样会起火爆炸,他们一样要死。
抱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她等待着,等着那致命的一撞,等着命运宣判的一刻。
她希望死得不要太痛苦。
她希望他们的尸体可以被迅速发现,亲友们不用忍受漫长的搜寻过程。
她期望……她还期望了很多事,只是没有一件现在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