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白战独自走在宫廷幽深的御道之中，白色衣袂被冷风吹得肆意翻飞，越显得他身躯单薄，凉凉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全然是无尽的肃杀和冷然，让人望而生畏。
没有不甘心，因为他从未奢望能够得到一丁点所谓的父子亲情，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快点结束这煎熬的日子，所以，他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一见到白战出现在宫门，柯烈两步迎了上去，见他额头上渗着血丝，连忙递上一张素净的丝帕，但白战看也没看柯烈，冷着脸错过他的身旁，长腿一跨直接上了马车。
柯烈在原地僵硬了一下，回身看着那随风微动的墨色车帘，终究是叹了一声，随后也上了马车，拉起缰绳，驾着马车回了睿亲王府。
睿亲王府内一片灯火辉煌，白战下了马车，在府前站立良久。
白战微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府门之上高挂的那红漆匾额，“睿亲王府”四个烫金大字格外地扎眼，白战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凉透人心的冷笑。
“她在哪？”白战突然出声问道。
柯烈愣了愣，马上回过神来，回道：“属下按照苏小姐的要求，把苏小姐安排在东院的凤来阁住下了。”
“凤来阁？”白战很是意外地看向柯烈，脸色柔和的很多，问道：“这凤来阁是她自己想住下的？”
在建这睿亲王府的时候，东院为白战的寝殿棠聆阁，棠聆阁旁边是凤来阁，是未来王妃的寝殿。
柯烈不敢隐瞒，单膝跪下，惶恐道：“是属下安排的，主子恕罪！”
白战眸色深沉地看着柯烈，又是一阵要命的沉默，最终他还是开了金口：“罢了，退下。”
说完，白战大步流星地进了府中，直直往凤来阁走去。
白战越走越快，最后甚至施展出了轻功，那些玉树亭花，假山花榭一一在他身旁闪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赶快见到她，一刻也等不了。
到了凤来阁的门外，白战只看见屋内一片漆黑，莫名的惊慌占据了心头。
白战一把推开凤来阁的房门，偌大的寝殿里冷冷清清，白战感受不到苏棠的呼吸，急急忙忙走到床边，猛地撩开纱帐，看见苏棠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才安下了心。
“苏棠……”白战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害怕把苏棠吵醒。
显然白战忘了，先不提苏棠深厚的功力，光是凭着本能，苏棠也不应该在有人闯进她的安全范围的时候，还能这样安睡。
其实早在白战走到屋外的时候，苏棠就已经醒了，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是因为不想面对他罢了。
“苏棠……”白战又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那语调中，含着一丝隐忍的受伤情绪。
白战见苏棠睡的深沉，以为是因为她受伤太重的缘故，也不做他想，用那只完好的左手大胆地抚上了他苍白的脸，满面充满了歉意：“对不起……”
这是白战从小到大第一次跟别人道歉，他显得有些拘谨，又带着些小心翼翼。
苏棠因为这三个字，小拇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但是她还是没有打算醒来。
如华的月光从窗棂处倾泻进来，正好落在苏棠的脸上，衬得苏棠那般安详美好，白战静静地看着她，想起之前那个被拒绝的吻，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般，慢慢低下头，双唇离苏棠的越来越近……
就在白战快要成功吻上苏棠的时候，一双晶亮的黑眸倏然映入他的眼帘，白战愣愣地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一时忘记了动作。
苏棠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如同午后阳光般的灿烂微笑，开口却是仿佛来自地狱的冷血声音：“白战，你似乎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不待白战反应过来，苏棠已经一掌打在了他受伤的右肩骨处，本来已经包扎好的骨头再一次错位，白战忍着入骨的疼痛退后一步，惊愕地看着苏棠。
“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一点都不像你。”苏棠坐起身，好整以暇地回视着她，一点逃避的意思都没有。
“你为什么……”看着苏棠面上那刺眼的笑意，白战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愤怒的同时，竟然还夹杂着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难受情绪。
“为什么？”苏棠哼笑一声，她不知道白战怎么还能问出这三个字，还当她是那个什么都看不清的傻子吗？
“你错不该和柳含烟狼狈为奸，你错不该辜负我对你的信任。”苏棠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当初那些暗恋的深情影子。
“事到如今，宫霓裳必须死，你想怎样？”白战恢复以往那波澜不惊的冰冷表情，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苏棠。
“我？我能怎样？”苏棠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把头埋在了被子中，笑得全身都在颤抖，等她笑过一会儿，才从被中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白战，语气森然：“如果宫霓裳死了，哪怕是豁出我的命，我也会一一把你们这些人送进地狱，让你们给她陪葬！”
白战想笑苏棠不自量力，但是看着她势在必得的坚定眼神，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冷冷问道：“宫霓裳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她？”
苏棠没有回答，因为她心中的答案明确地让她说不出口，难道她说她一直把宫霓裳当成母亲敬重着，白战和柳含烟就能放过她吗？
以苏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非但不会放过宫霓裳，还会以宫霓裳为要挟，要她交出绝杀掌的内心功法，宫霓裳把这内心功法看得比命还重，苏棠也并非看不透生死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白战见苏棠沉默，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自从刺杀南宫炙之后，日益对自己改变的态度，难掩心中的挣扎，冷然再问：“你喜欢上南宫炙了吗？”
“是。”苏棠直视着白战的双眸，坚定地回答，她很意外自己竟然会这样勇敢的承认，明明之前，她暗恋了白战那么久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是遇到了一个真正对的人，心中安定，才会变得这么无所畏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