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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棋局还未下完便被撤下,丫头们动作迅速,将笔墨纸砚摆了满桌,杜泽提笔,抿抿唇,问:“是要写些什么?”

实话说,杜泽的字还没有林辰宗写的漂亮,不过是因为收笔时的苍劲笔锋,非常容易辨识出个中风骨而已。

林书茹看过的抄本不过七八册,却已经很明确的认得出杜泽的笔迹。

这时候又不是将近年节,本不是找人写联的时候。林辰光不过是想借着写联,让林书茹知道那些抄本是从何处得来的而已。

他以为林书茹是不知道的,却不晓得林书茹早已明白知晓了此事。

杜泽落笔写出第一个字时,抬手一勾,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手中顿时沁出冷汗丝丝,蓦地手抖,第二个字上的那一横便失了该有的风采。

林辰光心道可惜,侧头看了林书茹一眼,却见林书茹神色淡淡的,没有惊讶也没有豁然开朗的模样,只静静地瞧,似乎没有察觉到一星半点。

林辰光问她:“三妹妹觉着杜公子写得怎样?”

“下笔有些重,墨迹将纸都浸透了,”林书茹话说得很慢,用着云淡风轻的语气,缓缓道,“反倒瞧着没有抄本上的好。”

话音未落,杜泽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脱手倒下,骨碌一滚,笔尖墨渍毁了那张才写了一半的联。

林书茹轻咬着下唇,一双杏眼莹莹亮亮,微微眯起,笑成了鬼灵精的模样。

“知道了?”林辰宗问,“什么时候知道的?”合着是故意耍杜泽的不成。

林书茹道:“很早很早。”

谁也不知道林书茹说的“很早很早”究竟是什么时候,只是如今既然大约挑明了,其他人也就不用再帮着多费心思。

老实说,林书茹对杜泽并未有过多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林辰光、徐氏,还有林辰宗一直致力于此事,想来应是征询过顾氏的意见。

杜家的门第不算太低,从他们平日闲聊中透露出的信息中可以判断出,杜家人员不多,家庭成员间的关系也十分简单,该是很好相处的。而且如今杜泽已经过了院试,已不是个白身,在她父亲林二爷那里,该也是说得过去的。

林书茹想,不抵触大约就算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开始,总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婚房那日被夫君掀了盖头,才知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要好得许多。

而且,她相信林辰光和林辰宗的人品,便也相信他们这样的人儿对于自己结交之人的要求、底线以及眼光。

杜泽那日离开林府时,异乎寻常的高兴,脚步轻快,按林辰宗的话说,都要生起风来。

林书茹回露薇轩的时候,正碰着大奶奶顾氏从院里头出来。林书茹忙福身同她道了声好,顾氏笑眯眯地虚手一抬,让她起了身来。

林书茹道:“伯母难得过来一遭,怎这么快就走了,书茹还没来得及同您喝杯茶呢。”

顾氏回头朝沈氏的屋子瞧了眼,同林书茹说:“还有些事情急着等伯母去打理。前几日病着,你大姐帮着料理些急务,有些却没顾得过来。方才同你母亲说了些体己话,难为你母亲听进去了许多。”

顿了顿,顾氏意味深长道:“有些话,我们不过是出个主意,毕竟隔了房,伯母这边也不好多说,还得你母亲跟你父亲谈谈。”

一番话说得意味不明,若不是才从林辰光那回来,若不是在林辰光那恰碰着杜泽,若不是今日大略挑了明,林书茹也不会一听顾氏的话,就明白了言语中隐藏着的深意。

林书茹深深曲膝,同顾氏情真意切道了句:“多谢伯母。”

李迎家的忙将她扶起,顾氏拉着她的手道:“都是一家子,哪里需要这样的客气。”

说完,又同林书茹道了几句,有小丫头找来说是管事婆子在木槿轩中候了多时,顾氏忙匆匆离了开去。

林书茹目送顾氏的身影直至远去不见,这才跨步进了露薇轩。

自来了京都,也不是没人帮着沈氏为林书茹相看人家,其中最尽心尽力的当属林书茹的外祖母沈老太太了。

只是仍是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家多年来都是任的武官之职,所能寻到的尚算不错的人,总也还是武官出身,甚不得林二爷心意。

每当沈氏提起,林二爷听得几个字就开始不耐,然后全盘的否了,从不兴致勃勃刨根究底的问个彻底。

几次下来,沈老太太只好叹气。

人多数便是这样。若是低如尘埃,没个念想总也好寻个亲事。若是高门大户,就拣着门当户对,总也是好寻的。怕就怕高不成低不就,人看上你家,你却看不上人家;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却未必能看上你。

沈氏也想女儿嫁户好的人家,可被林二爷指责得,也不知该将“好人家”的标准定在哪里。

如今听着顾氏说了好些,觉着的确在理。毕竟林书茹没有林大老爷那样的父亲,母家也不如顾家那样的势力,想结门顶好的亲事显然异想天开,还不如图个有前途的厚道人家来得好些。

而且人家中瞧着不如林家,想想的确还有着些好处。若是林书茹在婆家受了气,娘家谁人出面都能说得人腰杆子弯了去。

沈氏盘算着该怎样说,才能在林二爷面前将这些话说得圆满些。忐忑的情绪,也是因为近些日子来,沈氏每一说出点什么,林二爷便躁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与他最近想活络个官生,却总没得个什么机会有关系。

这年头捐个官倒是容易,林二爷却又觉着自己才高八斗,不屑于与那些个没品的乐于捐官的商贾相提并论了。

他倒是清高,却被现实惨烈地折了腰。

若林大老爷官位再高些,手中掌着些实权,林二爷也不至于被如此无视。

可惜林大老爷的工作一直是和稀泥,手里头的印盖下去,还得要顶头上司或那工部二把手的左侍郎加个印才能正式生效。

林二爷被气得牙根直痛。

从前在荆州时,天高皇帝远的,荆州就林大老爷最大,他便是在潜意识中又嫉又恨着林大老爷;如今到得京都这个随便扔块砖都能砸死个正四品官爷的地方,他便开始恼起林大老爷的官位不高。

从前在荆州时心念念曾想着要靠帮女儿寻个得力的婆家来为自己谋个好营生,如今更是愿望强烈。

可沈氏总想着拖他后腿,这是谁,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人呢!

这头林二爷算计着自己的嫡女,拨着小算盘,那头对他疼爱的庶女,倒是别样的态度。

林老太太的娘家有门出了五服的亲戚,就在离京都不远的直隶。林家举家迁回京都后,那户人家多也过来走了几遭,家里头虽不富足,但也算是个殷实的。

可惜那家人没什么眼光,想求的是林家大房的二姑娘。林二爷当即瞟了个白眼,拂袖而去。听说后来,林大爷陪着坐了半晌都没表态,意思却是明显得很。那家人碰了一鼻子灰,当天下午便回了直隶。如今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也是最近临着老太太的寿宴,才又送了礼活络起来。

谢姨娘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今林家有些脸面,不过是大房的林老爷撑着,跟二房倒是没多大关系的,林画茹又是个庶女,能让林二爷觉着好的,自然也是差不到哪里去。

话传到林画茹耳朵里,却气得她砸了好几个白釉瓷盏。

凭什么林琴茹能那样儿的能风风光光的嫁去金陵郑家,得了旁人的艳羡不已,而最疼她的父亲却想将她嫁去很是一般的常家?

京都那样多的大官大户,她就不信凭着自己这张俏丽的面容,找不到一户好人家。

薛姨娘那头,从林辰祖院试过考后,好消息接连不断的来。前几天林大老爷特意过来同薛姨娘说了好一会儿话,临到终了告诉她,帮林棋茹相看到了一户人家。

时任大理寺少卿的颜家,按说起来,还同林家有着不浅的交情。

当年,林老太爷同张家老太爷交好。后来张家败落,张老太爷郁郁而终,不远千里赶赴葬礼的,除了林老太爷,便只有这颜家的老太爷了。

林老太爷往生的这些年,林家同颜家来往得极少。可自从林家迁回京都,颜老太爷一直念念地让颜旸同林家多多走动过。一来二去,这两家原本差不多断了的交情,又寻了些回来。

颜家大老爷颜旸的两个个嫡子都已结了亲,只剩下一个庶子。虽是庶子,却是极有本事,旧时拜在威武候王老将军门下学得一身武艺,同王老将军走了边塞一遭,还在巡边时顺便歼了一支本想来边境劫掠的游骑。

虽说洛国如今以文治武,可颜家大房一门四人都任着官职,文武皆有,当真是难得的。

沈氏瞧着别家,又瞧瞧自己这房,心里酸得厉害。

二房没个出头人,还各种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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