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雨中毒的事,果真是连皇帝也惊动了。
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把毒到御前宫人的碗里,而且来还是要毒死沐容。
居然还用银针验不出来……
瓷罐装着的杏仁粉搁在案上,描绘着兰花图案。贺兰世渊拿在手里看着,沉吟了半天,问沐容:“上次喝是什么时候?”
沐容喃喃道:“昨天。”
“……”皇帝面色一垮,“不算昨天中毒的那次好么?”
“……哦,那前天。”沐容道,“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喝了还没事,昨天中午差点毒死了十雨。中间就隔了几个小时而已,贺兰世渊有点心惊,心知这人必是了解御前的,故而知道沐容昨日不当值但还是到了成舒殿,多半就是趁这个空当了砒霜。
再想想之前沐容被栽赃叛国的事……
十雨也说了,瑞王是还有别的人搁在宫里的,不知道是谁,无从审起。
但无从审起也得审,不能总这么去。
“冯敬德。”皇帝叫了大监来,“去告诉宫正司,御前的宫人挨个问话,该严审的严审。”说着扫了沐容一眼,补充说,“她就算了。”
“还有十雨……”沐容脱口而出,和皇帝视线一对,低头讷讷地解释,“她要是毒,奴婢早死了,哪有毒到她自己的道理……”
而且十雨还有余毒“残留”,正调养着呢。旁人送去宫正司问话也就罢了,她这个瑞王送进来的人若是被带去问话……估计十个人里若有一个被动刑的那就得是她啊!
皇帝轻声一笑:“嗯,还有十雨。”
于是沐容想着自己在禁军都尉府的惨痛经历,脑补着现在宫正司的情况,越想越可怕,嘴角一扯又一扯,最后扯出了一声长叹:唉……
“怎么了?”十雨笑问——她这调养的过程忒悠闲,其实已经没什么不适了,天天就是喝喝药、喝喝绿豆汤之类解毒的东西,然后在屋里看作画做女红,沐容瞧着都眼热。
时不常地就推门进来骚扰之……
眨了眨眼,沐容伸了个懒腰,好似不在意般地道:“我在想……御前的宫人现在正轮着被带去宫正司问话呢!”
“你怕动刑啊?”十雨一语戳破,沐容点头,她又道,“没事,动刑的必定都是有疑点的,也不算冤枉。”
……谁说动刑的必定都是有疑点的?
女神你太天真了好么!
沐容磨牙:“还真未必,禁军都尉府那个混蛋就是想逼我招供来着,次奥压根没问几句就快把我打出格衫了你知道么?”
……格衫?
十雨呆滞了一瞬,大致也能明白意思,又道:“……你当宫正司的人傻么?这回可各个都是御前的人,打坏了,等着陛问罪么?”
……有道理。
连问了三天,宫正司还真稳准狠地抓出几个人来,其他人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然后御前宫人们自然就有了新的话题……
“那个云杉,宫正司都从房里搜出药来了,还就不承认。”文俞啧了啧嘴,声情并茂地道,“一姑娘家的,看不出嘴这么硬。人现在还跟宫正司扣着,出来不死也残。”
话就这么传开来了,那几个宫人确实招出了一些事情,据说口供是对得上的,但都死咬着没承认给沐容的杏仁粉里毒。
供状连同搜出来的砒霜一起呈到御前,皇帝看默了一会儿,觑着沐容淡一笑:“还真是瑞王。”
二人心情都很复杂,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前男友。
沐容真是不得不感慨一句:我的前任是极品啊!
砒霜装在一只小小的纸包里,搁在案上看着平平无奇。沐容望着那纸包凝神思量了一会儿,问皇帝道:“陛,奴婢能看看么?”
“看吧。”皇帝推给她,“你不吃就行。”
……废话!!!
陛您能不能严肃点!!!
有人要夺您江山好吗!您是皇帝不是高僧不要这么一副四大皆空范儿行吗!!!
沐容阴着脸把那纸包拿了过来,打算试试着毒。
伸手取了发髻上的银簪,瞧了一瞧,银针试毒那得把毒用水重开,没有直接拿粉末试的——直接用粉末那还不得没发生反应就滑来了?
水……
沐容侧首间先看到了旁边涮笔的水,觉得不太合适,再一看另一边……嗯,甚好,茶盏现成的。
然后皇帝就眼睁睁看着她把半袋砒霜倒进了他的茶里……
目瞪口呆:我说不让你吃你就打算冲冲给我喝了?
还当着我的面?
姑娘你几个意思?
沐容太投入了……没注意这个,只是怎么顺手怎么来罢了。倒了半袋又把剩半袋包好,还不忘把茶盏晃一晃弄均匀了,伸了银簪进去,拿出来一瞧:黑了好大一截。
举到皇帝面前:“陛您瞧。”
“嗯……”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她,“知道是砒霜,宫正司验过了。沐姑娘,你能不能别拿朕的杯试毒?”
“呃……”沐容僵住。遂讪讪地赔着笑,捧着茶杯递给旁边同样面色阴沉的宦官撤去。清了清嗓,敛笑又道,“奴婢也知道这是砒霜,奴婢是想说……这不是十雨碗里那种砒霜。”
……这还分种类?
皇帝默了默,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容容啊,这砒霜它又不是人参分年份,没听说过分种类的。”
“嗯……”沐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那猜测委实扯淡,但又觉得再怎么样也还是跟皇帝说了为好,万一是真的呢?万一古人的技术偶然也达到了呢?这大燕朝可和她原生活的世界没在一个时空!
就自顾自地执了笔蘸墨,皇帝一见,很配合地将面前宣纸和毡一并推到了她面前。沐容一壁说着一壁在纸上写:“奴婢在靳倾的时候,偶然看里提到过,砒霜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这个……”
写罢给皇帝看,纸上五个字:三氧化二砷。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再底补了一行字,口中道:“用靳倾语是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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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给皇帝看了一边腹诽:次奥这御前女官可真不好当,化学式都出来了,她可是化学不及格的货啊!
也不知道写没写对,应该……没错?
反正错了皇帝也不知道哦呵呵。
贺兰世渊看了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沐容继续解释说:“那上说,砒霜能拿银针试出来,是因为里面有硫化物……嗯,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打着马虎眼,说得半真半假,“但这纯净的三氧化二砷里是没有硫化物的,拿银针试不出来。所以……奴婢在想……有这种东西么?”
明眸大睁,有好奇之意又有点心虚。
还是觉得……太扯淡了,要是这会儿有这技术,银针试毒这招岂不是早就不灵了嘛!
贺兰世渊听着更晕,没听说过毒药名字这么奇怪的。
五个字里带俩数字,其他三个字还听不出意思——三氧化二砷,什么名儿啊?
音译?跟皇后的名字似的?
这不是重点……
虽然听着新鲜到了不知道该不该信,皇帝还是觉得该弄个明白。便吩咐让太医院和尚药局一并去办——“三氧化二砷”这名字不提,就找用银针试不出的砒霜。
为此还嘱咐沐容时常去看一看。毕竟这个奇怪的说法……迄今为止就听她说过。
沐容明确地感觉到了太医院和尚药局对她有多怨念,也是,这个想法太奇葩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但两个部门还是干事都很认真,研究得一丝不苟,沐容几乎觉得……就算之前不存在这种高纯度砒霜,经了这回的事也得让他们研究出来!
而她除了围观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贺兰世泽有点疑神疑鬼了。
十雨中毒后,御前宫人被轮番送去宫正司审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难怀疑沐容会不会已经将事情说了、皇帝会不会已经疑到了他头上,仔细一想……不可能,若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帝如何会留他安安稳稳地在锦都待着?
早就押起来以防不测了吧!
松了口气,告诉自己断不会的。他也并不打算此时离开锦都——如是皇帝没有疑他,便没有必要离开;而若疑他了,更加不能离开,他心安理得地待在这里,才是最能稳住局面的。
局面稳住了,那些安排才好继续,否则功亏一篑。
成舒殿就在不远处了,他已有几天没去拜见过,这次再去,是想探一探皇帝的口风。疑与不疑总会不同,总能听出些不同。
沉思中被欢快的曲调引得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前面那人……
一身银色的飞鱼服,跑跑跳跳的步很是轻快——敢这么在宫里蹦跶的,估计就她一个。
犹豫了许久才唤出来,那曲调戛然而止,轻快的步同样。
“沐容。”瑞王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福,踌躇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开场白,最后说得反倒无比直白,“我听说……十雨中毒了?”
沐容禁不住地笑出了声,忍了回去,淡看着他:“殿很失望么?”
很失望是害了十雨,而不是害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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