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媛打开那个盒子,旁边的两个女子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他们面面相觑,清楚地看见彼此眼神中都有一丝嫉妒。
眉黛这种东西,她们即便算得上是出身富庶,可也很少用到的。母亲告诫说,这是女子成婚之后,才有资格使用的装饰物,只有找到一位愿意日日为妻画眉的良人,才有使用眉黛的权利。这象征着母亲对她们的期盼,但也说明了她们即便备受宠爱,仍然被管得十分严格。
无论她们怎么撒娇,兄长父亲都只会给她们敷衍性地买来几盒普通的胭脂水粉,若是再缠,就会被骂玩物丧志,甚至还有可能被关禁闭。尤其是在他们家境况越来越不好的现在,她们再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可心里全是不甘。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这么黏着罗媛,把她众星捧月似的惯着。本以为,罗媛不就是零花比她们多些,可现在看到罗媛能把她们求而不得的这种东西收藏在阁楼里,由此可见她在家有多么受宠、有多么肆无忌惮。想到这里,那两个年纪稍小的姑娘都不约而同地对罗媛产生了一丝嫉恨。
郭九叶仔细地看了一眼那方黛砚,人道“画骨先画眉”,眼神是人的气韵所在,而眉毛则是眼睛的框架,画好了,能给整张妆容提升立体感,显得更精致动人。罗媛所持的这方黛砚确实是不错,色泽清润,做工精细,只可惜……
“你这石黛都粉化得不成样子了,趁早扔了吧。”郭九叶淡淡开口。
所谓的“黛”其实是一种黑色矿物,要画眉的时候,把石黛放在专门的砚上,就如磨墨一样,用砚杵把它碾成粉状,加水调和,再涂到眉上。这还得多亏了郭九叶对妆品爱得诚挚,连古籍中的资料都加以研究,因此尚且能够辨认得出罗媛拿出来的东西的好坏。
罗媛虽然得了好物,却只是当做充当自己门面的装饰品,并不好好保管,那石黛不知受了什么罪,都已经开始粉化了,自然不能再用。
罗媛心中一惊,仔细看去,果然砚台上还有一些粉化的痕迹。她恨得咬牙,眼中波澜起伏。画眉的工序复杂,罗媛收藏这方黛砚,其实也不是专门为了使用,而是为了满足心底的那份浪漫。
只见红袖添香、佳人为书生磨墨,而良人为伊画眉的场景只能出现在话本当中,她再怎么娇蛮受宠,家里也不会专门遣一个丫头来为她磨这石黛,而且,她想要的也不是一个粗使丫头来替她画眉。
罗媛被这方被耽误的、凄凉的黛砚勾起了心中的落寞,她气得掀了一条凳子,“哐啷”一声,吓得旁边的两个小姑娘抖了抖。
罗媛的目光,忽然瞥向了郭九叶。
“你。”罗媛笃定道,“我要买下你,给我做丫鬟,专门替我料理梳妆打扮之事。”
这回倒是把郭九叶给唬了一跳,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表现得太过,惹祸上身。这罗媛看起来可是个不好相与的,要是她真把郭九叶弄进府里去了,郭九叶还不受足了罪?而且,在古代卖身契可是没有什么“辞职、解约”可言的,说不定还要变成在身上烙印的奴隶……
郭九叶忍不住恐慌地退了一步,她刚刚只是恃才逞能,一个小小村妇,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贵人之女,现在可不,别人一句话,就能够剥夺了她的人身自由。跟这些古代人讲什么人权,可是没用的,郭九叶不由得头痛地开始思考脱身之道。
沈扶疏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才冷冷地开口了:“这人,是我先看中的,要买也轮不到你。”
郭九叶震惊地瞪大了眼,沈扶疏这是要救她?
罗媛一听沈扶疏讲话,瞬间又炸了,怒道:“你要跟我抢人?”说着,迈着莲花小脚三步作两步冲过来,紧紧地攥住了郭九叶的手腕,“你做梦,这丫头今天必须跟我走!”
郭九叶被她的长指甲掐得龇牙咧嘴,欲哭无泪地明白了,沈扶疏是要害她吧。
沈扶疏不耐烦地看着罗媛撒泼,冷冷道:“无论你出多少钱,我都出双倍。即便是签订卖身契,也需要双方画押认可的,你问问这姑娘,愿意跟谁走?”
罗媛立刻凶狠地盯住了郭九叶,手上的力气更大,那指甲已经掐进郭九叶的肉里去了。郭九叶一个激灵,喊了起来:“沈姑娘,我跟你走!我跟出钱多的人走!”
罗媛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不甘,又是不屑,猛地甩开郭九叶的手:“切,晦气!原来是个见钱眼开的土包子!”
罗媛本是看郭九叶对妆品有几分了解,和家里那些笨手笨脚的丫鬟有几分不同,想把她带回去做贴身丫鬟的。可是沈扶疏突然出手跟她抢,就已经让她败坏了几分兴致。本来能够争强好胜地跟沈扶疏争上一争,而郭九叶又满嘴都是钱,罗媛心性高傲,当然再也看不上她,甩开手,还要轻蔑地瞥了沈扶疏一眼,那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你也就配这样的货色。
沈扶疏甩也不甩她,跨出一步就要离开,郭九叶赶紧跟上,沈扶疏却在出门之前停了停步子,回头对着角落里的两个女孩儿道:“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
态度很是客气有礼,郭九叶奇怪,这两个人之前明明帮着罗媛欺侮她,她却毫不记恨,这是为什么?
走出了无翠楼,喧闹的大街依旧人来人往,郭九叶正有些惴惴,不知道刚刚沈扶疏说的要把她买下来是真是假,正要出言缓和时,沈扶疏转身看她,眼底净是一片凉薄,还有着探究和洞悉一切的意味。
她退远一步,示意和郭九叶拉开距离,郭九叶傻眼了,说好的革命情谊呢?就算她跟沈扶疏当不了好朋友,沈扶疏也不用拿看仇人的眼光看她吧,她又哪里做错了?
只听沈扶疏冷冷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