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自下了山便再未管过自己的胡子,那白净的面庞被络腮胡子盖住,本有几分小白脸气息的男子多了几分军营汉子气息。
一身戎装的他还未走到中军大帐,便迎面遇上了大步疾走的钱天和。
“将军。”舒白按理恭敬地行了军礼。
形色匆忙的钱天和,望见了自己所找之人,连忙将其拉进了大帐。
“我有一计需要和舒亲卫商议……”
舒白望着面前神色认真的男子,仔细听着这至关重要的军机。
两人相见时太阳已经西偏,颇为投机的二人,望着那沙盘,不断说着话,直到天边出现一丝青白色,舒白终于离开了中军大帐。
过度思虑所带来的兴奋使舒白难以安睡,一张平元忠的面具被赶制了出来。
两三张面具、药膏、简单的易容工具、装着自己剃下胡须的布囊……简单收拾了行装的舒白在第二日南洺军攻城之时,顶着一张平凡异常的脸,装着一身南洺军服,佯装成攻城失败被迫后退的士兵成功和袭扰结束的南洺军一道回了皊州城。
在南洺军多日的符广则在攻城时分,佯装被杀,被当做尸体,留在了梦溪县的南城墙上。
正带着士兵打扫战场的马阳德,一个不留神,便被一个装死的南洺小兵从身后扼住了咽喉。
马阳德想着慷慨陈词一番,让手下人不用救他,赶紧射杀这敌军。
他腹稿都打好了,刚想开口,便听见后方小兵飞速地说“我是原来军中的百户符广,意外混于南洺军中,我有要事找钱将军。”
这人身份是真是假可难以判断,马阳德迅速将慷慨陈词的腹稿忘记,他开始试探起了符广。
“钱将军可不在这里,有事还请小兄弟先说给我听,我可以帮忙转达。”
符广有些嫌弃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看着都有三十了,笑得这么轻浮作甚?
“事关军机,我要见钱将军,到时我自有办法证明身份。”符广这话可不是诓人,钱天和当年可是见过他的,总不至于一点印象也无。
本在巡城的钱天和远远望着那城墙上僵持的二人,箭术极佳的男子,颇为自信的接过旁边人的弓箭,瞄准起了那扁形的头颅。
有些远,也许不能一击致命。钱天和疾步往前走着,城墙上的二人却突然换了位置。原本面朝东的二人,此时转向了北边。
看见熟悉身影的符广异常兴奋“钱将军,我是符广,我们曾经一起比过武的。”
脚步一顿的男子转为小跑上了南城墙,真的是符广。
“放开马千户吧,有什么事和我说。”钱天和快速地在脑海中翻找着,符广失踪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和刘骁有没有联系。
说不定这符广失踪,本身就是刘骁反叛计划的一环。钱天和面上望着平静,右手却已悄悄翻出了那防身的匕首。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符广连忙将那马千户放了。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迅速塞给了马阳德“把这个给钱将军。”
符广周围彻底没了皊州军的人,角楼上的弓箭手瞄准着他的胸腹。
钱天和迅速翻看着信件,都是些南洺军营的现状。对符广颇有几分不放心的钱天和,最终还是将其暂时软禁了起来,他身上携带的利器也悉数被缴。
平时玩笑颇多的舒白,此时异常沉默,他随着南洺军一路进了皊州城。撤退路上,大家形色匆匆,自是没时间说笑。
到了开饭时候,整个军营开始说起了各种各样的闲事,舒白咬着那糙面馒头,耳边一直响起一个人的名字——杨白糯。
这可不像本名,倒像是诨名。
“要我说,这杨白糯要是能出点意外,死在这战场上,说不定这场仗能早点结束。咱也可以早些回去娶个婆娘,生个娃,过安生日子。”
说话的是一个精壮汉子,面容还算清秀,手上有着厚厚发黄的老茧,应该是个出力气的庄稼人。
“刘哥这话说的在理,可那杨白糯是那没有龟壳的王八,就会龟缩在军营里像个婆娘一样说道,就他最安全,要死也是咱这些小兵死在他前面。”骨瘦如柴的小兵坐在那精壮汉子旁,显得其格外瘦小。
“要我是平将军,我就杀了这娘娘腔,反正这又不是在都城,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出去。”刘哥仍不解气,大口嚼着那粗面馒头。
“老哥还是想想便罢了,咱几个私底下发发牢骚就行了,这皇亲国戚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瘦小之人吃完了那最后一口馒头,轻轻拍了拍刘哥的肩,转而走向了营帐。
一直在旁竖耳偷听的舒白,颇有几分亲昵的坐在了刘哥身旁,压低了声音“刘哥刚刚说的话在理,兄弟也觉得这杨白糯该死。”
精壮汉子望着有几分面生的舒白“这些贵族子弟不在家享受,来这军营作甚?把打仗当做过家家吗?”
“咱这些小兵的命可不就是只配被他们拿来过家家吗?”
“可惜这军营里没人是这皊州军的细作,自然便没人暗杀这杨白糯。要不然就这细胳膊细腿的小白脸,铁定会丧命。”
“是啊——可惜没人暗杀这小白脸。”那叫刘哥的精壮汉子,此时有几分沮丧与遗憾,那硬邦邦的粗面馒头,此时在他口中愈发难吃了起来。
一身白衣的杨景同未着甲衣,刚吃了晚饭的他,不愿带着小厮,独自一人在军营闲逛了起来。
这军营里的糙汉,一个二个都那么粗犷,身上的酸臭汗味格外熏人。杨景同面上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他又开始找人比武羞辱人了。
这次他找上的还是刘哥。
“说你呢,过来,和爷练两手。”舒白刚吃完这晚饭,他在角落中观察着这杨白糯。
面容净白,五官端正,穿着一身白衣还有几分谪仙气质,就是这一开口,瞬间显得不伦不类。谪仙模样的人,说话的语气却十足十的流氓。
那叫刘哥的汉子,将那最后几口馒头塞入口中。面上带着不耐烦,径直起了身,来到了杨白糯面前,摆好了起手式。
舒白压低了声音,随意问了身边一个寻常小兵“这刘哥和他有仇?”
“这刘哥是个直性子,之前这杨白糯,不,杨副帅和兄弟们比武的时候,大家都装傻,让这杨副帅赢了,就刘哥没放水。”
“就为这?”
“嗐,这刘哥天天被这杨副帅找不痛快,这比武什么的是常事。”
“刘哥一次也没输过?”
“自是输过的,可这杨副帅就是不放过他。”舒白顶着那张假脸,嘴角不禁抽搐几分,看来有人这是想帮一帮皊州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