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晚膳的时间到了,夫妻俩一起去客厅。
纪家的宅院是一座古典的园林,层楼叠榭,回环曲折,处处可见能工巧匠的精心,便是入了秋,景致也意外迷人。
琳琅随手拂过淡白沁紫的石斛。
“十天之后,秦家有一个宴会,你准备准备。”纪泽说。
琳琅答应下来。
这场宴会在剧情中专门是为留洋归来的秦小姐造势的,她热情开朗,眼界比普通的富家太太要高上不少,虏获了不少青年才俊,不出一个晚上,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她的补偿,纪泽额外给了她一个锦袋的大洋,数了数,有十几块,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琳琅征求了纪家父母的同意,挑了个好天气出门逛逛。
“卖豆腐啰——新鲜热乎的白豆腐——”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敲着梆子、穿着蓝布褂子挑夫从面前走过,碎花小布遮着的箩筐散发着一股豆腐的清香。
几个身穿长袖绣花的旗袍贵妇人在黄包车上说说笑笑,机灵的年轻车夫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时不时逗趣几句,惹得车上一阵花枝乱颤。
琳琅的贴身丫鬟珠儿头一回随着少奶奶出门,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神情十分活泼,她眼巴巴瞅着一个买糖人的小摊,发须花白的手艺人正表演着他精湛的把戏,吸引了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子。
“想吃什么就买点,往后也许就没这个机会了。”琳琅给了珠儿一些铜钱,不动声色引她入套,“我累了,想去茶馆那边待着,你玩够了再过去接我,只要天黑之前能回府,不碍事。”
珠儿受宠若惊,结巴地说,“可是少奶奶你一个人……”
“放心,我比你还大两岁,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好好看顾你自己,别傻乎乎被人贩子拐了。”琳琅宠溺刮了她鼻子几下。
在琳琅甜言蜜语的攻势之下,小丫头很快就晕头转向了。
她成功脱身去了对面的书茶馆。
作为当地规模最大的茶馆,这里高朋满座,两侧楹柱上贴了一副对联:客来能解相如渴,火候闲评坡老诗。
“啪嗒——”
进去的时候,琳琅装作不经意撞上了一个人。
褐色皮夹滚到了她的脚边。
大概是主人刚刚付钱,还没合上,琳琅恰好看见了皮夹里贴着的黑白的美人小像,红唇大眼,烫着时髦的波浪卷发,一副倾城倾世之貌。
“你这女人怎么看路的啊?眼瞎啊?没看见小爷在你面前?”
对方脾气并不好,骂骂咧咧捡起了皮夹,却小心翼翼拍了拍那小像,显然是极为爱惜。
“小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琳琅回以温和的微笑,“抱歉了,刚才在想些事情,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怎么是你?”面容与纪泽有些相似、眉宇却扬着戾气的青年嫌恶看了她一眼,“你不在我哥身边转悠,跑出来外面做什么?”
他跟纪母一样,看不起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嫂子,尤其是那一张嘴,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闹得人生烦,真不知道纪泽是怎样受得了这个乡下妇人。更可恨的是,这粗俗的妇人还长了一张跟他梦中情人相似的脸,纪池每次看了都想直接给剥下来毁了,省得污染他的眼睛。
“我出来逛逛。”
纪池毫不客气地说,“我看你是出来私会野汉子的吧?连个丫头也不带,你就这么赶着上来给我哥戴绿帽啊?”
琳琅涨红了脸,咬了咬唇,“你误会了,珠儿她被我叫去打包城东的花糕了,我只是想来茶馆里歇一歇,顺便考虑一下要买什么送秦小姐。”
纪池原本是不耐烦的,听到她说了那三个字,注意力瞬间集中,“秦小姐?你说的是秦慧心?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送她东西?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伤害慧心,我纪池绝不会放过你的。”
她缩了缩肩膀,“不是的,七天之后是秦小姐二十岁的生辰,夫君说要带我去赴宴,我想着,怎么着也要备一份心意。”
琳琅状似不经意提起,“听说秦小姐最近跟她的夫婿闹得不太愉快,好像要准备登报离婚了,我正苦恼要买些什么才好,你也知道嫂子对送礼这些不太懂行,万一犯了他们的忌讳……”
她越说越忧心忡忡。
然而纪池眼睛却亮了,感。
纪家的祖宅是几间破落漏风的茅草屋,纪父还非得高价买下那一块地,修了一间富丽幽静的祠堂,每天要人专门打扫与供奉,就那修葺的银子,都够纪府一个月的开支了。
纪父怒极发笑,“好!好!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来人,家法处置!”
“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纪母在一边默不作声,原本想等着丈夫的怒火发泄完了再救场,哪知道他居然要动用家法——要知道那把铁律戒尺是真的染过血的,把受罚的人给活活打死!
琳琅站在纪泽的身边,垂眉敛目,就跟透明人差不多。
谁也不知道这起“闹剧”是由她导演的。
纪池的性格比他哥哥容易摸清多了,一个冲动易怒、好色贪花、还被家人宠坏的纨绔子弟,同纪泽一样,痴恋着秦家那位风华绝代的大小姐。
在琳琅有意无意的刺的人给你们养老啊?”
两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琳琅忍着笑,没想到,弟弟还是一个神助攻呢,哪里最痛,就往哪里捅刀子。
纪泽的脸色冷了些许,“我就是再薄情,也不会像你,被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纪家要是落在你手里,一家人迟早都得喝西北风去。”
纪家二少爷一听,立即就炸了,“你说谁是傻子呢?”
“谁搭话谁就是傻子。”
“嘿,别以为你是我哥,你就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了,来来来,过来,今天小爷就让你看看厉害——哎哟我的娘疼死小爷了!”
纪泽不想看自己傻弟弟那张愚蠢的脸,揉着眉心走出了外边。
琳琅跟了上去,温声道,“小叔他只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他还不值得我生气。”
纪泽眉眼淡漠,隐约透出几分锐利之色,“我只是好奇,是哪位高人居然看上了纪家,拿纪池来做作筏子。对方恐怕会有后招。”
琳琅微微一笑,“夫君大概是杞人忧天了,说不定这只是小叔一时的糊涂罢了。”
“但愿如此。”一边说着话,他转头忽然看向了琳琅。
“夫君怎么了?”
年轻的妇人着一袭绣兰的湖蓝色旗袍,颈边的领口镶着一圈雪白柔软的绒毛,衬得她的脸盘儿小巧又素净,对方抚着耳边细长的蓝水翡翠耳坠,一派娴雅秀色,正睁着一双秋水浅染春黛的眼眸,疑惑看着他。
“……没事。”
应该只是他多想了。
他的妻子没有那样的心计与手段。
出于自己对人心的自信把控,纪家大少第一时间就把凶手从他的黑名单排除了。
琳琅笑得更美了。
姐也算得上是一个老戏骨了,被你看出来岂不是砸了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