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听说宋初一只是胃病,明显地松了口气。
她也许在商场上喜怒不形于色,可在宋初一面前,不自觉地展现了最真实的一面。
宋初一埋下苦涩,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她自若地与宁悦继续探讨服装嘻哈说笑,再有呕吐迹象时,她都强忍着等回到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才吐。
宋初一拿定主意不留下孩子。
孟元月家庭生活优越,未婚生下孩子还是那么开朗,觉得孩子很可爱,她可不能,她没那个悯善的资本。
她还背着巨额债务,而且……宋初一想起自己糼年的生活。
尽管她一直乐观向上,可也无可避免地被贫穷和缺乏父爱困扰。
人家一家三口手拉手上公园时,她是一个人坐在窗前渴望地看着。别人花枝招展享受青春时,她是风里来雨里去做着赚职赚学费赚生活费以减轻母亲的负担。
单亲家庭孩子的苦她尝过,绝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尝一遍,何况肚里的孩子还不是爱的结晶。
如果季峰知道自己怀孕了,会不会提出结婚给自己肚里的孩子一个名份,宋初一只一闪念,就很干脆地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她不能这么不要脸利用季峰,她也无法和季峰做夫妻。
不想给宁悦和季峰知道自己怀孕了,夜深了回房后,宋初一给孟元月发信息。
“孟医生,我确定了,不要这个孩子,你帮我安排一下手术。”
孟元月很快回了信息:“你考虑清楚了?那好吧,孕期才十周,不用做手术,药流就可以,流产药有人在家里吃,污血流净后到医院检查有没有残留,也有人住院时刻观察。为身体着想,我建议你住院观察。”
住院?那就无法瞒过宁悦和季峰了。
她以为做完手术就可以离开医院的。
跟孟元月拿了药回G市自己吃吧,过了近十来天了,房子通气得也差不多勉强也能住进去了。
宋初一第二天跟宁悦说,公司给她打电话,要她回去和接替的新人交接工作。
“再等两天不行吗?”宁悦看着自己绑得结实的小腿,装的太像了,应该早两天拆夹板的,早拆了就可以跟宋初一一起去G市。
不凑巧的很,季峰这两天也不得空,昨晚大宅那边来电话,季家老二季清涛在国外读书的儿子季峦今天下午回国,这个时候季峰不能离开S市,否则会给老爷子留下不重视兄弟的印象。
“公司说新人招聘进去了,不能拖。”宋初很内疚,因欺骗了宁悦。
“那我让阿峰安排司机送你回去。”宁悦同意了,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季峰。
走前自己还得去医院拿药呢,宋初一一把按住宁悦。
“哪用得着送,阿姨把我看的太脆弱了。”宋初一撒娇,“连自个坐车都不成,咱们的服装厂也甭想办了。”
女人不能太娇气,宋初一也不是娇气的人,宁悦迟疑了片刻同意。
“妈,你怎么能给初一走呢?陈豫琛可是一头狼。”季峰在宋初一走后才听宁悦提起,急得口不择言。
“初一不是弱柳。”宁悦不以为然,“再说了,初一如果一点手段没有,以后又怎么能够在季家立足?”
关心则乱,人都走了,季峰无可奈何叹气。
那天自己说初一怀的是自己的孩子陈豫琛也没反驳,看来,那家伙没有强迫过宋初一,季峰强自安慰,逼自己放下心。
在季家的地位他必须努力保住,不然,没有财势,他更无法和陈豫琛斗,无法护宋初一周全。
孟元月听说宋初一要拿药回G市自己在家里吃不同意,争执了半天,到底还是开了药,又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末了,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给宋初一。
“这是我外婆的电话,她是退休的护士长,经验很丰富,虽然七十来岁了,但是身体很好,你如果有哪不适,可以打电话让她过去照顾你。”
宋初一感激地说:“谢谢你!”
“没什么,看到你,我想到曾经的自己同病相怜而已。”当时甫得知自己怀孕,连孩子父亲都不知是谁,她没有现在那么开朗,也和宋初一一样痛苦彷惶。
宋初一坐上开往G市的汽车后,把孟元月给她的电话输进手机里储存。
孟元月的外婆名马晓娜,和沈翰外婆同姓同名,同样做过护士长,可宋初一不知道,她没听沈翰说过马晓娜的名字。
衣物和新房子的钥匙都在蓝海,宋初一下车后先奔蓝海。
蓝海似是刚接了大客户,大门外摆着簇簇鲜花,一楼大厅立柱包着金灿灿的黄绸扎成的飞龙,张牙舞爪盘旋蜿蜒。
看着陌生的环境,宋初一莫名地涌上一股物是人非的错觉。
陈豫琛不在房中,宋初一利索地收拾衣物。
打开纸箱看到底下陈豫琛押给她的护照时,宋初一微有恍惚。
金鼎售楼部初见时的陈豫琛冷漠决绝,蓝海酒店里第二次见面时倨傲刻薄,后来……后来他似乎是竭力地掩饰着关心自己,静默无声地讨好自己……餐桌上每日不重样的细致食物,收拾得整洁干净的环境,原来说好自己帮他收拾整理工作资料的,后来却变成是他教导自己。
扪心自问,同居的日子自己是快乐的,只比跟沈翰在一起少了激-情的快乐。
把护照放到厅中桌面上,宋初一抱着纸箱出了房间。
昨晚整夜无眠,白天奔医院接着又坐了八个小时的长途车车,宋初一身体已到极限,手足酸软疲惫怠倦,不算很大的纸箱抱在怀中越来越重。
抱着纸箱下楼往马路上走时,宋初一身体一阵阵发冷,渐渐的肚子似有利刃翻搅,要把她肚子绞碎似的。
身体底下在瞬间湿意淋漓,宋初一先是微微发抖,后来,纸箱落到地上,身体哆嗦着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陈豫琛打过宋初一的电话后就回了G市。
他想,宋初一都和季峰有孩子了,该放手的。
季峰那一击不轻,他的鼻梁骨折了,回了G市后他上了医院。
拍片结果显示鼻骨干骨折,鼻部软组织肿胀,必须动手术。
医院的电话打来时,陈豫琛刚做完鼻梁骨矫正手术。
宋初一昏迷后,过路人打了120,医院根据她手机里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找了陈豫琛。
“孕妇怀孕后情绪极端不稳定,今天又搬了重物,胎儿有危险,要不要终止妊娠?”医生问道。
陈豫琛紧张得惨然失色的面庞令医生在瞬间认定他是病人丈夫。
终止妊娠?
机会难得,没有这个孩子,自己就还有可能和初一在一起。
陈豫琛呆呆看病床上的宋初一。
宋初一的脸颊死灰一样,没有半点流动的血色。
陈豫琛伸了手虚许多抚上,再前一步就触手可及,他却怕惊扰了宋初一,迟疑着不敢落下指尖。
“尽力保住。”直起身体时,陈豫琛赶走了心中的恶魔。
“那需要用好药,并且最好是独立病房静养……”
“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药。”陈豫琛打断医生吞吞吐吐的话。
血止住了,宋初一却还在昏迷中没醒过来。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被子,躺在床上的人脸更小了,瘦削的苍白暗青的眼眶,一双润盈盈水汪汪的大眼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风情,更不见情热时的灼艳,苍白的嘴唇像薄如蝉翼的纸没有活力和温度。
陈豫琛在床前坐下,定定看着宋初一。
她怎么独自一人回了G市了?
季峰作为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宋初一的身体状况,要不要通知他?
道义和理智告诉陈豫琛必须通知季峰,情感上他却没法接受。
先告诉初一的母亲吧,等老人家从B市赶来,就可以拖上至少一天的时间,他可以多一天呆在初一身边。
陈豫琛开了宋初一的皮包摸她的手机。
宋初一在B市的家陈豫琛后来去过,房子卖掉了,家中电话也成了空号,他不知她母亲现居哪里电话号码多少。
宋初一通讯录里的人少得可怜,一个页面都没满,陈豫琛看到联系人名字是马晓娜和孟元月的号码怔了一下,面色变得阴沉,指尖动了一下,那两个号码被他毫不留情删掉。
删掉马晓娜和孟元月的,剩下的一个是宋初一单位,一个是他,还有季峰和宁悦,没有宋初一母亲的电话。
陈豫琛翻查了一下通话记录和信息来往,因为通讯少,里面储存了近一个月的通话和信息,只有宋初一单位和季峰宁悦以及他自己的。
怎么回事?宋初一不可能一个月不和母亲联系的,陈豫琛暗暗奇怪。
等明天宋初一醒来再问她吧,这样通知迟了,自己还可以在她身边多呆一会。
心里这样想着,陈豫琛却总觉哪里不对。
蓝盾的调查效率很迅速,陈豫琛迟疑了一下,打电话给蓝盾的负责人。
“宋小姐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啊,陈先生,我上次给你的文档写了。”
“死了?怎么可能,她母亲还很年轻。”陈豫琛很意外。
“自杀死的。”陈豫琛付钱爽快又多,蓝盾的负责人对跟他有关的情况记得很清楚,“五年前十月三号死的,就在你和宋小姐分手前半个月。”
“你说什么?”陈豫琛心脏忽地一阵紧缩。
“宋小姐的母亲在你和她分手前半个月去世的。”蓝盾负责人顿了一下,说:“是跳楼自杀的。”
自杀?怎么可能?宋初一的母亲很疼宋初一,怎么舍得自杀让宋初一难过?
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去世,宋初一那时定然很痛苦很伤心,那时他们还没分手,她为何没有告诉自己?
陈豫琛觉得自己胸膛里被烈火烧灼似的痛,有什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