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颂有些口干,他是风月场常客,再扎眼靡丽的面画都看过,宋初一强吻陈豫琛他却看呆了。
初见时他就觉得宋初一虽不是绝色,却别有一番韵味,刚刚,这感觉更强烈。
那时,宋初一眼睛半闭,睫毛笼出的阴影,稍纵即逝的**华丽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动人。
房门阖上许久,吕颂才回过神来,急急去挽陈豫琛。
“豫琛,宋初一这是怎么啦?”
陈豫琛听而不闻,紧绷着脸怔看着房门,好半晌喃喃道:“初一,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沈翰,我们之间没有障碍,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你说什么?谁是沈翰?”吕颂糊涂了,他刚才给恍了神,没注意到宋初一喊沈翰。
“就是,谁是沈翰我们都不知道,吕颂,你给我作证,证明我不是沈翰。”陈豫琛挺直身体,一手提吕颂衣领一手敲门:“初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他扣的很用力,门板不停颤动,宋初一小心地扶着腰站了起来。
这是沈翰的孩子,不能出事。
就在这一瞬间,宋初一突然感受到孟元月说孩子很可爱的心情,她渴望和孩子交流说话,迫不及待地盼着孩子快点出世。
不知孩子像自己还是像沈翰?
这么想着,宋初一心头一震——沈翰怎么会换了陌生的面庞?
宋初一霎地拉开门。
“初一,我有话对你说。”陈豫琛深吸气。
宋初一斜眼看吕颂,这个时候她不希望第三者在场。
陈豫琛提着吕颂衣传的手改抓为推,吕颂被他推开了。
宋初一默默转身,敞开的门明白表达了她的意思,陈豫琛微一迟疑走进房关上房门。
宋初一在床沿坐下,陈豫琛在床前站了片刻半蹲半跪了下去。
时间缓缓停滞在这一刻,五年前分手时的那一幕拂开了蒙尘出现,宋初一凝视着陈豫琛后脑勺的发漩,眼前渐渐地像覆盖上薄薄雾纱模糊不清。
那时他哀求自己离开季峰回头她狠心咬牙没答应,眼下呢?
“初一,对不起,我欺骗了你。”陈豫琛在心中想好了说辞后低低开口,他不敢抬头,脸深深埋进宋初一大腿间,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闷暗哑,“初一,我不是在金鼎国际售楼部那天第一次见你,你记得你大二时qh大学建筑学院和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联合举办的学术交流会吗?”
宋初一记得,那一次学术交流,沈翰灼灼耀眼大放光芒,她坐在沈翰给她留的特邀席位上,心醉神迷地看着沈翰,听着他侃侃而谈。
“当时,我就坐在沈翰旁边,在他眼里,场上的人都不存在,他自始至终眼底只有你,而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你,我一眼就喜欢上你,自那后,我心里就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
宋初一茫然听着,迷迷糊糊中就说道:“沈翰,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会编故事。”
陈豫琛的确是在编故事,可他不敢承认,承认了,他就不能呆在宋初一身边了。
“初一,你可以登6你学校的网站查看那一次学术交流结束后的参加学生的合影。”
除了这个,他还有更强有力的证据。
真正的已经在赛车中出车祸死去的陈豫琛确实暗恋着宋初一,私人空间里满满地记录着暗恋日记。
编得好真实,宋初一浮起风牛不相及的念头,沈翰可以去演电影,可以去当编剧了。
心中这么想着,目光却落到放在病房一角的纸箱上。
里面有她的衣服,笔记本电脑还有上网卡也在里面。
怔神片刻,宋初一轻推陈豫琛:“我电脑放在纸箱里面,你去拿过来。”
与名校的学术交流不是平常事,学校网站保存着完整的相片,宋初一呆呆地看着合影照里站在沈翰旁边的那个人。
“我那时怎么没看到你?”她喃喃失语。
“你眼里只有沈翰。”陈豫琛苦涩又甜蜜地说,那时,他发现真正的陈豫琛爱慕宋初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初一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他很是得意。
强压着欺骗的负疚,陈豫琛问:“我写的有很多日记,你要不要看?”
宋初一摇头,她不屑也不想知道沈翰之外的男人对自己的心思。
品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宋初一直呆呆看陈豫琛的一双手,忽地状似癫狂,猛一下拉开陈豫琛的衬衣。
宋初一没看到熟悉的沈翰迷人的身体,陈豫琛整个胸膛遍布密集交错的疤痕。
“我喜欢赛车,有时难免失控,这是车祸留下来的伤痕。”陈豫琛咬牙说着谎话。
是车祸留下来的伤痕,却不是赛车造成的,而是他驾车坠崖后从车门跌出,落崖过程树木枝杈和崖壁山石割擦弄出来的。
他不是沈翰,怎么可能?那自己肚里的孩子?宋初一痴痴呆呆按住肚子。
刚才还是满腹爱喜无限喜悦春风明媚,弹指间,凛凛寒风如刀直扎心窝,天差地别迥异不同的温度。
这孩子……心中认定这是沈翰的孩子爱上了,她再没勇气残忍地判处这个孩子死刑。
宋初一拿开膝上电脑侧躺下,身体像畏寒的流浪猫一样蜷缩着,一动也不动。
“初一,对不起,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没忍住,我喜欢你那么久,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陈豫琛虚弱地解释,“初一,等你出院了咱们就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和他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他真说得出口,趁着自己人事不醒污了自己,事后还隐瞒欺骗,把自己当成什么人?
宋初一该生气的,可意外的却没有愤怒的情绪,以前总盼着他是沈翰,眼下天方夜潭一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好笑,不知不觉便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发火骂人打人都好,只是不要沉沉地毫无生气,陈豫琛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怪异情形,低头俯身胆战心寒去看宋初一。
宋初一笑了一会儿,闭着眼纹丝不动,沉静地躺着像是睡得很熟。
没有飓风雷霆,却让人更加忧心,尤其她现在还怀着孩子身体又虚弱,陈豫琛不敢多言,默坐床沿陪着。
窗外灯火阑珊,城市车水马龙,夜的繁华进入最热闹的阶段,宋初一呼吸变得匀称,真的睡着了,陈豫琛轻吁出一口气,坐了太久姿势一动不动,有些累了,身体略歪靠到床头上准备小寐片刻。
宋初一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隔着皮包似铃铛在水中流动,陈豫琛怕惊扰了宋初一,急忙抓起皮包走出病房。
瞟了一眼来电号码,陈豫琛面色兀地一沉。
来电的人是孟元月。
陈豫琛对孟元月的手机号码再熟悉不过,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不关心也不会一无所知。
孟元月就是陈豫琛父母的养女。
论亲疏,陈豫琛觉得,自己才更像是沈家的养子。
孟元月十岁到的沈家,高英自她到来后,就将满腔的母爱转移到她身上,陈豫琛没有生气也没有妒嫉,孟元月是遗腹子,才十岁大母亲又死了,那么可怜,高英多疼她些应该的。
陈豫琛恼怒的是,高英在他们长大后逼他娶孟元月。
“初一,我刚和我外婆通过电话,她说你没找她,你还好吧?吃过米非司酮了吗?”孟元月的说话打断了陈豫琛的回忆。
初一的流产药就是她给?陈豫琛想破口大骂又忍了下去。
对这个养妹妹他不了解,对宋初一他却清楚着,没人可以强迫宋初一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
“初一睡着了,你明天再打电话来。”陈豫琛平静地说。
他不担心孟元月听出他是谁,当年跌落山崖伤到喉颈,手术后他的声音变了,宋初一都听不出来,别的人更不用说了。
“你是谁?”孟元月警觉地问。
陈豫琛不答,狠狠地按断了电话。
这个女人是祸根,没有她,高英就不会用那么卑劣的手段逼宋初一和自己分手。
死里逃生后,他不愿与高英相认,在他还以为宋初一真的嫌贫爱富和自己分手时,他尚且恨高英反对他和宋初一在一起使得宋初一变心,现在知道真相,对高英对自己沈家子的身份更恨更怨。
他自己要离沈家人远远的,也不想宋初一和沈家人有来往。
隔着听筒,孟元月感觉到陈豫琛的敌意,听着断线的嘟嘟声怔了一会儿后,孟元月急忙给马晓娜打电话。
“外婆,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不知怎么样了,你帮我过去看看她好不好?”
马晓娜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醒过来,有些不满。
“这会儿夜深了,你告诉我她的住址,我明天过去看她。”
“我怕明天就晚了,她身边有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孟元月担心不已,那两次见面宋初一的精神太差了。
未婚有孕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同样的痛苦她承受过,那种崩溃绝望的心情她在过了许久后还疼痛难言,她怕宋初一熬不过去。
夜里十一点了,这个时候呆在身边的除了亲密关系的人还会是什么人,担心一个陌生的女孩就不担心自己七十高龄的外婆?
罢了,问了电话打过去问一问,“好,你告诉我她的电话。”
孟元月念了宋初一的手机号。
“外婆,你一定要想办法让初一接电话跟她通话,再不然就套问了地址直接过去看她。”
陈豫琛挂断电话出了会儿神,正准备回病房,手机铃又响了起来。
看清电话号码后他没接,脸色更加难看了。
换了身份后,他矢口否认自己是沈翰,高英不死心,曾带着有几十年护理经验对医学颇了解的马晓娜一起去美国找过他。
马晓娜认识他并和他说过话。
之前为了让高英查不到他和宋初一一起住在蓝海酒店,他一直深居简出,眼下知道当年的隐情,在解决问题前,他决不让沈家人再接近宋初一伤害到宋初一。
怎么办?不接电话只怕孟元月明天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陈豫琛回转身进了病房。
宋初一睡得不安稳,薄被紧紧裹在身上,额头热出细密的汗珠。陈豫琛轻走了过去,一手拿着手机按下通话键,一手勾起宋初一脖颈俯下头对准她的嘴唇吮了下去。
啜吸声很响亮,电话那头马晓娜的喂喂的问话霎地停了,不一会儿,挂机的嘟嘟声响起。
陈豫琛开始是要做戏让马晓娜识趣,嘴唇贴上后,心头蓬蓬一团火烧起,行动再也不受大脑的指挥了。
熟悉的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悸动,宋初一睡梦里迷迷糊糊只以为还是当年和沈翰在一起时,轻启嘴唇热情地迎合,如烈火烹油,病房里霎时间春-意盎然……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极熟,消毒水味似乎变成怡人的桃李芬芳,雪白的枕头床单被褥比软顺的贡缎还舒服。
天明时宋初一睁眼时看到搂着自己沉睡的陈豫琛先是满眼迷糊,接着,心头荡漾了一夜的美好心情消失,眼底凝结成冰。
意识虽然朦胧却并非全无,想到自己昨晚如枝蔓似摇曳陶醉缠绕,宋初一愤怒地推开陈豫琛,随后不假思索抬腿踢去。
陈豫琛还在酣梦淋漓中,毫无防备就落了地。
不止他自己落地,下意识里他使力抓床单了,宋初一也跟着往床下跌。
陈豫琛睁眼看到魂飞魄散,急张双臂接住宋初一,自己砰一声撞到地面不觉得疼,只急急忙忙问道:“初一,撞到哪没有?肚子疼不疼?”
乌黑的眼眸里除了宋初一,映不进别的一点什么。
宋初一禁不住,默默闭上眼睛,心底无可避免地温软潮湿,继而是苍凉悲哀。
他很像沈翰,可是,终究不是沈翰。
宋初一突然想起冬天的冰河,分手前的那一年春节,沈翰没有回家,他带着她到极北的冰川去玩,江面都冰冻住了,高山一片白雪皑皑,两人快乐地奔跑,尽情嬉戏着,正快乐时突然一块巨大的冰块从上面砸了下来,沈翰抱着她就地一滚躲过,然后慌张地问她有没有吓着有没有伤着,也是这样的眼里只有她。
她说:“光问我,你自己呢?”
“你没事我就没事,我是铁打的。”他说。
宋初一缓缓推开陈豫琛,耗尽了力气似瘫到地上。
“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陈豫琛纠缠不舍。
“你是铁打的吗?”宋初一反问。
陈豫琛怔住了,那一次冰川遇险惊心动魄他记得,宋初一刚才想到什么显而易见。
嘴唇蠕动几番,陈豫琛不敢坦承身份,说的是:“你去洗脸刷牙吧,我出去买早餐。”
也许是晚上睡得安稳,也或许是得知孩子的父亲是谁,虽然不是沈翰,总比无名男人或是自己被几个男人同时羞辱了强,宋初一恢复的不错。
例行的早晨检查时,医生笑咪咪说:“胎象比昨天又强了不少,照这样看,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见宋初一无悲无喜,医生忍不住又说道:“夫妻哪有隔夜仇的,你先生对你那么好,好好和他过日子,别拿孩子呕气。”
“谢谢医生。”宋初一强笑,没有力气分辩。
怎么办?孩子要不要留下?
如果留下来,不结婚是不行的。
没有父亲的成长日子她受够了,她是遗腹子不是私生女,尚且在人们的揣测眼光里怯懦。
时至今日,她耳边还经常回响着糼年听到那些声音,那些声音或是饱含着自得轻蔑,或是浮飘着凉薄的同情可怜,善意的和恶意的,所有的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和别的孩子一样平常地不招人注意生活。
没父亲的孩子在人前低人何止一等。
没有父亲陪伴成长是她一生的芒刺。
她不能再让她的孩子过她经历过的苦日子。
陈豫琛买早餐回来了,他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甚至是比以前还好,看来是回过蓝海了,换了崭新的休闲装扮,浅色的阿曼尼衬衫和深蓝色爱马仕牛仔裤,优雅清新,性-感潇洒。
如此精英派头的人,手上不配搭地提着两个大食篮。
“医院里没厨房真不方便,这是酒楼买的,你尝尝合不合意。”
他买了许多种类,白灼油菜,葱姜牛百合,爆酱凤爪,甘笋流沙包,虾饺,油炸腐皮卷,鱼片粥……
宋初一想,他还真把自己当猪喂了。
没什么不合意的,宋初一都吃了多少年的水饺泡面了。
拗不过他盼望的目光,宋初一每一样都尝了尝。
每一样都很好吃,搁下筷子时,宋初一摸着肚子埋怨道:“这么吃下去我真成肥猪了。”
不甘不愿的神情逗得陈豫琛忍不住笑了,他笑时一贯的沉闷阴冷,此时却是眉目开朗云淡风轻的,像极了沈翰的笑容,宋初一霎那间又迷失了心神。
真奇怪,怎么总在他身上看到沈翰的影子?
接下来的养病的日子,宋初一没再说要堕胎,虽然大眼里间还有愁绪流转,惨白的脸却慢慢有了血色,不再像吸血女鬼似苍白。
四天后,医生检查过后,笑着说可以出院了:“胎儿长的很不错,母体现在比一般孕妇还健壮。”
“都是医生的功劳。”陈豫琛眉目飞扬,他生得那样俊,这一笑更彰显了十分颜色,令人不自禁失了神。
东西自然是陈豫琛拿着,宋初一穿着他昨天刚买来的平底凉鞋背着小皮包缓缓走着,在陈豫琛不注意的空隙,她把手伸进皮包摸索着悄悄按了手机的关机键。
陈豫琛把东西放进汽车后备箱后,宋初一咦了一声,拉开皮包翻了翻,说:“我手机忘记拿了,还在病房里。”
“咱们走的时候我检查过了,没有遗漏什么啊。”陈豫琛不解,看宋初一翻了翻皮包还是说没有,掏了自己手机出来拔打。
静悄悄的没有铃声。
“你到车里坐着等我,我回去找找。”陈豫琛把后备箱盖上,打开车门扶宋初一坐进去。
从后视镜里目送陈豫琛进了医院,宋初一极快地下了车关上车门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