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江州郡城西,是层层叠叠的玉峦山,从九曲十八弯的玉峦山谷穿过去,百里开外就是通安县,通安县城不算大,不到三万人口,却因为守着玉峦山谷口而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略要地。只要打下通安县,就可以从玉峦山谷直抵江州郡城的西门,但是如果江州守军在谷中设伏,那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通安县城向南二三百里路,就是西南道,禹州城,那是平西王殷权的地盘。
出了玉峦山谷还没有到通安县城,路边上有几个小村子,每个村子不过两百来户人家,村民们在山脚下开垦了一些贫瘠的土地,种了些庄稼。
贺家村就是其中的一个村子,村里一半的人都姓贺,姓贺的这些村民往祖上算起来,都是一个老祖宗。当然也有些外姓人,比如史铁柱的就是个外姓村民,不过贺家村的村风还算好,姓贺的村民虽然多,却并不因为史铁柱不姓贺就排斥他。
史铁柱在村子东头用斧子镐头锄头刨了五亩多地,养了一头老黄牛犁地,加上老伴胡二翠,儿子史大宝女儿史翠花帮忙,种着这些地。家里又养着鸡鸭,种着桑树养着蚕,日子倒也勉强过得去。
秋天来了,史铁柱带着胡二翠、史大宝、史翠花正在地里割麦子,抬头却看到那个姓童的秀才又来了,方巾阔服的童秀才就蹲在地头看他们割麦子。史铁柱一向瞧不起这些秀才,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又不会经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读书写字说些安邦定国的大话之外,什么都不会。
童秀才是个矮个子,不大爱说话,也许只是不爱和史铁柱说话罢了。史铁柱记忆里,这货夏天的时候就来过几回,蹲在地头和村民们聊聊天,问问一亩地能产多少粟米,当听说一亩地能产三四石粟米时,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说大概有三四百斤粮食,饭量小的也差不多够吃一年了。
史铁柱记得自己当时还呛过他一句,“你们这帮秀才,除了会写几个大字之外,连田都不会种,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用!”
结果童秀才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不屑道:“秀才有什么用?我见了县太爷不跪,你敢不跪?你农民种地,我做秀才的将来考中了举人,再考上进士,做到知县、郡守,那就是你们的父母官,我能给这一方土地上的乡亲父老们做主,不让人随便欺负你们!史铁柱,你说秀才有没有用?”
史铁柱还要争,却被女儿史
翠花给拉开了,史翠花怯生生的说道:“童相公,你别和俺爹一般见识,俺爹只是个不识字的农民,眼光浅,你就原谅他吧,他不懂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听以前村里的先生说,你们相公都是读书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童秀才讪讪的笑了,吧嗒着嘴,故意气史铁柱,“史铁柱,你看你就不如你闺女的眼光!你姑娘不止人长的好看,眼光也比你好,你说你长的歪瓜裂枣,咋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姑娘来呢?都说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你们这村子穷乡僻壤的,竟然会有这么水灵的姑娘,真是难得!”
史铁柱气的都想拿起锄头揍这个姓童的,“你是秀才又咋了?说话还不是这么难听!咋的,俺长的不好看,俺闺女就得长的丑才行?俺媳妇虽然名字俗气,但那也是十里八乡拿得出手的美女,你姓童的有什么了不起?一个穷秀才,俺还看不上眼呢!将来俺姑娘嫁人也不嫁你这样游手好闲的混混!”
后来还是儿子史大宝和女儿史翠花把史铁柱给拉住了,从那之后,史铁柱就对这个姓童的秀才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要童秀才蹲在地头,史铁柱就阴阳怪气的说话,姓童的也不肯吃亏,就要还嘴,偏偏这个姓童的秀才嘴巴又不饶人,每次史铁柱都被他给气的暴跳如雷,恨不能过去打他两锄杠才解气!
今天童秀才又来了,两个手抄袖蹲在地头东张西望,像个二流子一样,史铁柱看他真来气,史铁柱后来想了想,别是这个姓童的小子看上俺家闺女了吧?这得防着点儿,咱家的闺女可不能嫁给这种混子,只会读书的混子!可是村里其他人为啥看到这秀才,就眼睛里都是羡慕呢?奇了怪了!
史铁柱却没有注意到,童秀才身后几十步外的树荫里蹲着另外一个人,五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穿着一身武师服。
童秀才见史翠花在地里割麦子,就咧嘴冲她笑了笑,史翠花有些羞赧的笑了,她还是有些喜欢童相公的,虽然他个头不高,人也黑了点儿,但是人长的挺精神。她可不像她爹史铁柱那样瞧不起秀才,她觉得秀才们厉害着呢,识字能读书,知道好多爹所不知道的事情,要是有机会,她觉得还是嫁给秀才的好!
史铁柱瞧见童秀才望着自家闺女笑,就有些怒气升了上来,刚要发作,猛然感觉大地颤抖了起来,马蹄声隆隆从南方而来。史铁柱脸上变色,向南望去,远远的有三十几个骑兵跑了过来,看样子,不像是江州郡的兵马,因为这帮家伙竟然从村民们还没
来及得收割的庄稼地里跑了过去。
蹲在地头的童秀才脸上变色,站了起来。那些盔甲鲜明的骑兵迅疾如风,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校尉带领下,很快就跑到了史铁柱的地边上,那大胡子校尉一眼看到了吓到花容失色的史翠花,急忙带住马,大笑起来,用马鞭一指,“格老子的,没想到这穷山沟还有这样姿色的女子!弟兄们,去抢了来,回去献给王爷!”
有两个骑兵翻身跳下马,一脸淫笑着靠近史翠花,史翠花吓的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在爹和哥哥的身后,史铁柱急了,抄起镰刀就想去拦住那两名骑兵,却被结实矮胖的骑兵一脚踹翻在地,半晌挣扎不起。
史大宝见爹被人打翻在地,怒吼一声,也冲了上去,却被另一个高个骑兵抱住,两个人在地上摔起了跤,史大宝很快也被高个骑兵给制服了,头上连挨了两拳,被打晕在地里。两个骑兵上去要捉住史翠花,史翠花尖叫着想逃走,却绊倒在地上,半晌挣扎不起。
冷眼旁观的童秀才大喝一声,“住手!你们是哪里的军队?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两个骑兵回过头,大胡子校尉也望了过来,见是一个方巾阔服的秀才,大胡子校尉喝了一声,“秀才,你他娘不要多管闲事,老子是平西王手下校尉,今天高兴不想杀人,不然一刀剁了你!”史翠花父女听到平西王三个字,吓的浑身发抖。
童秀才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去你娘的!你穿了一身狗皮,不能保护老百姓还来欺负老百姓,算是什么东西?这里是剑南道江州郡,容不得你西南道的士兵到这里来撒野,你自己越界了不知道吗?”
大胡子校尉大怒,用鞭子一指,喝道:“弟兄们,给老子把这个穷酸砍死!”
“好咧!”有个骑兵答应一声,高高扬起马刀,纵马向童秀才冲了过来,童秀才吓傻了,站在那里竟然一动也没动。眼见得骑兵的马刀就要将童秀才的人头砍下,摔倒在地的史翠花也吓傻了,没想到童相公为了保护他,就要死在当场。史翠花闭上眼睛,不忍看到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史翠花没有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却听到巨大的轰隆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飞了出去。史翠花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那骑兵连人带马被撞飞出去落地的一瞬间,地面被死马砸的尘土飞扬,童相公站在那里,安然无恙,身边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师,有五十左右岁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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