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南门外的开阔地上,平西王殷权立马仰头,正和站在城头上的郡守金达忠对话。
金达忠向城下望去,只见这位平西王穿一身赤金打造的甲胄,手里拿着一条赤金马鞭,腰中悬一把鲨鱼皮鞘的宝剑,那宝剑鞘上每一面都镶着七颗宝石,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排列,剑名冷锋,乃是当世名剑。殷权胯下是一匹西域进贡来的玉兔白马,再加上面如冠玉,看起来十分干练精神。
金达忠暗暗叹息,单单就殷权这一身装备,何止价值万金。再往殷权身后看,依次排列的是五百名精壮的黑甲骑兵,是大名鼎鼎的平西王府卫队黑骑军,五百骑兵都悬着制式马刀背着制式弓弩,果然威武雄壮。
高大的城头上,郡守金达忠穿一身官服,身边是侄儿金韵章,身后是郡里几名大小官吏和数十军兵。金达忠面对着嚣张跋扈的殷权,依然不卑不亢,拱手笑问道:“下官见过平西王爷,但不知王爷为何带兵越境,来到江州境内?”
殷权仰头高声道:“金达忠,我西南道有数千叛军和山匪勾结,落草为寇,反出西南道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这伙贼寇约有一万五千余人,前天已经杀到了江州通安县,今早我又得到消息,说这伙强贼已经越过通安县,杀向了剑南道腹地,寡人因此率兵一路追来,誓要剿灭这伙贼寇,为民除害,今天特向你借道过江州!”
金达忠满脸堆笑,再次拱手道:“王爷,您要带兵过境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有兵部的文书或是皇上的圣旨,或是有卫王千岁的调兵令也行,否则的话,咳咳……”金达忠明知道殷权没有这三样东西,所以有意的咳嗽了两声,作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殷权闻言大怒,扬起手中赤金马鞭一指金达忠,厉声喝问道:“金达忠!寡人带兵剿匪,那也是为朝廷办事,兵是朝廷的兵,将是朝廷的将,寡人不过是带着他们来剿匪,向你借过江州而已,你还和寡人争什么文书圣旨?”
金达忠微微一笑,“哎呀,王爷,下官也是为朝廷办事,保境安民是下官的职责所在,遵纪守法也是下官的职责所在,王爷没有兵部的文书,皇上的圣旨,也没有卫王的调兵令,下官如何敢私放王爷入城、过境?真那样做了,下官就得被满门抄斩!况且下官已经调集数千精兵,火速去救援通安了。再者,那些贼寇已经进了剑南道境内,理应交由剑南道地方官员处理,王爷又怎么可以不奉诏而越境剿杀?”
殷权怒道:“寡人姓殷,这大商的万里江山也姓殷,寡人理应为殷家的江山出一份力!况且这群贼寇里有一部分是从西南道叛逃而出的乱兵乱匪,寡人如何管不得?”
金达忠笑道:“王爷,您带着这几百骑兵虽然精锐,又如何能战胜一万余人的贼寇?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且王爷乃帝室贵胄,千金之躯,怎么能以身犯险?这剿匪之事嘛,应该是校尉和将军们的事情,王爷以为如何?”
殷权骑在马上,昂然道:“寡人并非只带了这几百骑兵,后面还有万余人马被玉峦江所阻隔,眼下正在想办法征集民船,很快就会渡过江来,就不劳你金大人费心了,金大人还是快快开城吧!前边油桐县知县保德衡就很明事理,早就乖乖开城让本王过境了,为何江州就不行?”
旁边金韵章向前迈出一步,在城头拱手躬身道:“王爷,根据大商宗藩条例,藩王不得擅离
封地,如今王爷不但擅离封地,还带万余精兵越境,知道的人说是王爷带兵剿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爷是要谋反呢,小生只恐怕坊间流言对王爷不利!王爷既然是皇亲国戚,理当更应该带头遵守国法才是啊,请王爷三思!”
金达忠脸一沉,向金韵章大声呵斥道:“畜牲,不得无礼!王爷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王爷是咱们大商的帝室贵胄,也是你能横加指责的吗?要不是王爷大人大量,宅心仁厚,你就要人头落地了,还不快快向王爷谢罪!”
殷权已经明白,金达忠是绝不会开城的了,强忍着胸中的怒气,佯笑着问道:“金郡守,你身边的书生是什么人啊?竟然敢面斥寡人,有胆色!寡人喜欢!”
金达忠陪笑道:“王爷,这是犬侄金韵章,一个小小的监生,胡乱说话,有辱王爷清听,请王爷一定不要和这小畜牲一般见识!畜牲,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给王爷陪罪!”说着话,给金韵章使了个赞许的眼色。
金韵章假作不情不愿,躬身再向殷权施礼,“王爷,小生刚才是随便胡说八道了几句,现在已经知错了,请王爷恕罪,不要和小生一般见识!不过大商的王法不可废,小生斗胆,请王爷退兵!”
金达忠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扯过金韵章的衣服领子,“小畜牲,王爷已经原谅你了,你还敢继续胡言乱语!真是气死我了,还不快快给我退下!”
金韵章故意噘着嘴道:“凶什么凶嘛,本来我说的就是实话!身为大商的王爷,不是更得守法吗?”
金达忠气的目瞪口呆,挥手作势要打,“你这畜牲!还敢顶嘴!”金达忠回过头,望着殷权一脸谄媚的笑道:“这小畜牲不懂礼节,我这就回去好好的教训他!王爷息怒!王爷慢走,下官就不送了!”说着话,推搡着金韵章离开城头,金韵章仍然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想要争执些什么。
南城门外,殷权鼻子里冷哼一声,右手一挥赤金的马鞭,大声道:“撤!”自己先掉转马头,拍马离开。五百黑甲骑军动作整齐的掉头,跟上殷权。护卫统领汪西华在后边马上加鞭,追上殷权,不解的问道:“王爷,咱们就这么撤了啊?”
殷权冷冷一笑,“不撤又怎么样呢?难道咱们在城下等着吃灰?他金达忠死活不开城门,难道寡人还要亲自率众攻城吗?寡人可是来剿匪平叛的,理当国家法纪!这下任谁也不能说寡人对匪患置之不理了吧?寡人可是亲自带兵平叛的!哼,难道以为寡人真不知道他金达忠不会开城吗?”
汪西华想了想,突然笑起来,“王爷,你说他万一胆子小,真开了城门,您要怎么办才好呢?”
殷权一脸奸诈的笑容,“以寡人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给寡人开城的!不过他要真的大开城门,那寡人当然要带兵进入剑南道剿匪了!不过,到时就是两地贼寇联手,平西王兵败,卫王也死于乱军之中,那时剑南道易主,可就不是本王的错了!本王是来剿匪了,可谁说本王就一定要打赢了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汪西华一怔,随即伸出大拇指赞道:“王爷英明啊!”
江州郡守衙门,内宅书房,刚唱完双簧的金郡守伯侄二人哈哈大笑,让嚣张跋扈的平西王在城下吃瘪,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笑完了,金郡守拿出刚到的经略使衙门调兵文书,
翻来覆去看了,一脸狐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调江州郡三千人马到鹿野城剿匪?鹿野城有不下一万五千人马,什么匪剿不得?还需要到江州来调兵!”
金郡守拿着这角调兵文书,正在捉摸不定,却见师爷顾森满面笑容来到书房,拱手道:“大人,童教头从通安回来了!”
这位顾师爷是江东道严州郡人氏,三十多岁,温文尔雅,是个不第的秀才,前些日子适逢老家有事,回家处理事情,过了三四个月才回来,所以错过了和唐九生等人见面,一直引为憾事。顾森回来之后,和童亮等人交好,常去团练公所和童亮下棋,也常和童亮等人流连青楼。
金达忠听说童亮从通安回来了,心头大喜,连声道:“快请,快请!”时间不大,顾师爷把童亮带进后宅,金达忠和金韵章早已经在书房门口等候了。童亮身后跟着窦延年,两个人都是满面尘灰,风尘仆仆的样子。
童亮和窦延年都向郡守大人行礼,金郡守抢上前,拉住二人,亲亲热热的让进书房,童亮把通安的战事向金郡守说明。原来轻敌的明威将军郝正通由于没能打下通安,只有绕过通安直入剑南,童亮和窦延年、李大锤带兵从北门出去追杀了一阵,就退了回来。
贼寇们丢在城外的辎重都被童亮带人缴获到城内,此战算是大获全胜。见通安已经平安无事,童亮这才带着窦延年离开,走时让李大锤辅助洛知县守城。童亮和窦延年刚出城不到二里,功曹宋世清和校尉陈勇等人率领的三千援兵也到了通安城外,两下见面,宋世清见贼寇已经撤走,也就带兵回江州交令了。
金达忠把经略使衙门的调兵文书拿了出来,递给童亮和顾森,两人看完后,也是一头雾水,因为鹿野城兵力充足,经略使衙门确实没有从江州调兵的必要。童亮沉思半晌,忽然道:“难不成咱们这位经略使牛大人想要拥兵自立了?”
顾森想了想,摇摇头道:“卫王到了剑南道之后,牛大人的地位确实有些尴尬,坊间都讲剑南有二王,卫王和牛王,可是就算他拥兵数万,又能怎么样呢?朝廷一旦断了粮饷,就靠剑南一道之地,怎么能维持得了很久?况且卫王也在,怎么会坐视他在剑南坐大?”
金达忠笑道:“可是如今他的调兵文书已下,命我在五日内派出三千人马火速赶往鹿野城剿匪,我总不好抗命不遵吧?五日内,就算我想请示卫王,只要不用六百里以上加急,也来不及到卫王府跑个来回啊!再说这事儿怎么好用六百里加急到王府汇报?牛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气疯啊?所以本官很是为此头疼!”
童亮不以为然的笑道:“郡守大人,你现在就可以调兵遣将了,让信使在这里等候好了,只推说需要备办军需,然后在第五日的上午,派出军队前往鹿野城。提前带兵将领打招呼,让他们路上慢慢走,反正他又没规定什么日期必须到!这边派快马加急到卫王府请示,如果情况不对,赶紧再派快马把军队追回来就是了!”
金郡守想了想,一拍桌子,点头道:“好主意,那就这么办!”
顾师爷笑着补充道:“真要是情况有变,咱们就根据具体情况行事,这三千人马也可以占住鹿野城的一个县,等待援军嘛!”
童亮拍手笑道:“老顾,果然有你的!到时咱们这位经略使大人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书房内,四人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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