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升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暗暗加力,握住楚正龙的手,就想控制住楚正龙。毕竟这个人是凶杀现场的目击者,他说镖队的镖头、镖师、趟子手和伙计都死光了,这个人和他的朋友就脱不了干系,谁能证明这个人就不是杀人凶手呢?镖队死了那么多弟兄,货物有没有被劫走也不知道,怎么能在此刻放走这个人呢?严冬升也真的急眼了,想走,门都没有!
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的通城镖局总镖头严冬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位楚正龙的武功至少有二品,和自己动武,双方的胜负应该在五五开,如果是单挑,这人想逃走不算难事。可是此时是在宣通郡,严家在宣通经营了几十年,黑白道上都有人,天幸衙门的侯班头还在,就不信这个姓楚的敢拒捕!镖局还有一帮正在休息的镖师镖头,大家合力拿下楚正龙,应该不是难事。
一旁站着的程长庄一脸为难,心里十分难受,心想我们总镖头办事也忒糊涂了,一点儿也不讲江湖道义,只顾着自己。人家好心来给你送个口信,你却怀疑人家的动机,想倚仗咱们镖局的势力把人家给拿下,人家欠你的么?不来给你报这个信不行吗?就算你想留下人家,详细问问线索,也要客气礼貌一些吧?就算你严家在宣通郡很有势力,也不能这样做事不是!
楚正龙气的脸色铁青,手上也加了力,难道我姓楚的想走,就凭你们这几个人也能留下我?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这两个人正在暗暗较力,侯班头给手下的捕快使了个眼色,就准备一齐上来拿人。单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可捕快们最擅长的就是群殴了,何况还有通城镖局的总镖头帮忙?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镖局大门内传来一声震动众人耳膜的咳嗽声,虽然只是一声咳嗽,可是声音却极其洪亮,在场的人都是一愣,这声咳嗽带出了一个极强的信号,就是此人武功极高。连正在暗中较力的严冬升和楚正龙也一起停下了手,都向镖局大门望去。
只见一位富家翁打扮,鹤发童颜满面红光的锦衣老者从大门内跨步走了出来,老者不怒自威,手中转着两颗锃亮的铁胆,身后跟着两名青衣小厮。严冬升赶紧松开了手,向老者迎了上去,脸上堆笑道:“爹,您怎么出来了?镖局这里有点事儿,儿子在这里处理就是了,您老还是回去练功夫吧!”
原来这富家翁打扮的老者就是通城镖局的创始人,老镖头严吉河。严吉河手中的铁胆转的越发快了,声音极其威严道:“升儿,我都看到听到了,这事可是你办的不对啊!”老镖头手里转着两个铁胆,望着儿子眼放寒光。严吉河把手中的铁胆交给身后一名青衣小厮,用右手指点着镖局的金字匾额,大声问道:“升儿,我们通城镖局能立足于剑南的依靠是什么?”
严冬升见老爹发怒了,只好嗫嚅道:“广结天下朋友!”
老镖头严吉河怒斥道:“我在后边已经看了半天,这位楚朋友和我们非亲非故,却能来帮我们传达一个口信,可见是极其义气之人!可你不但不知感谢人家,更是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想让衙门的捕快把他给带走?做人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恩将仇报么?俗话说,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难道你爹创立的通城镖局就是像你这么做事的么?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严冬升当众被老爹训斥,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难过至极。心想老爹你也太不给我留面子了,好歹现在我也是通城镖局的当家人,十年前你说退休,把这镖局的事务都交给我打理的时候,就已经承诺过,说从今后不再干涉镖局的事务,可今天你却当众打我的脸,镖局这么多镖头,镖师,趟子手,伙计都在看着,衙门的班头捕快也在看着,围观的这些人也在看着,
严吉河转过身,向楚正龙拱手道:“楚朋友,多承您把口信带到,我严吉河多谢您了!您这个朋友,我严吉河交定了!您要是不忙,就请到家里后宅吃个便饭再走,今天家里有事,可能招待略有不周,犬子也是因为押镖的事心急,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楚朋友放心,只要我严吉河在,后面再发生什么事,都是我严家的事,自有我们和衙门来解决此事,绝不敢拖累楚朋友!楚朋友,请到宅中用些便饭,请!”
老镖头严吉河就把楚正龙往宅子里边请,这一番话,把楚正龙说的心头一热,楚正龙本来就是个义气的人,不然也不会无亲无故的就来给镖局送信。
楚正龙也赶紧拱手还礼道:“老镖头,您说这话可就太客气了!唉,这事也怪楚某,既然是来帮忙,就应该帮到底!吃饭的事先不急,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恐怕咱们谁也没心情吃饭了,我那几个朋友还在官道的河边那里守着事发的现场,守着镖局各位镖师的遗体,我这就在前边带路,咱们赶紧的走,赶往河边,去看个究竟!也好早日查明真相,给各位镖师报仇!”
严吉河再次拱手道:“如此,多承楚朋友盛情!”严吉河回头向严冬升的徒弟刘大力吩咐道:“大力,去后宅准备一些吃食和酒菜,楚朋友的朋友在河边看守遗体,必也是饿极了的,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能够不吃饭呢?回头用食盒盛了,也赶往官道的河边送去就是!”刘大力答应一声,飞奔着进宅子去办了。
老镖头严吉河又转回身,向侯班头拱手笑道:“侯班头,可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您看,镖局摊上人命关天的大事,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正好您今儿也在这,就请带几位衙门的兄弟也去帮我们同时看一看,这种事有衙门的人在,那是最好!回头要破案子,也少不了麻烦您和弟兄们!”
侯班头知道这老头和郡守大人关系不错,倒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假意客气了几句。严冬升在一旁站着,心里真是难受至极,他这总镖头是接了他爹的班,虽然家里不是什么极有地位的官宦世家豪商巨富,可也勉强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武功虽然练的勤,可这家底都是他爹给他打下的,平时打理镖局的事务,都有手下的人去做,大事还要问问他爹,所以处理事情上没有他爹有手腕。
严吉河走上前,亲亲热热拉着侯班头的手,却把一锭银子悄悄塞在了侯班头手里,又低声道:“事发突然,还请班头多多帮忙,回头老朽另有重谢!放心,来的弟兄们也都不会空手的,镖局一定会有所表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往城外的事发现场,查看现场是否有什么破案的线索!”
侯班头手里捏了捏那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心花怒放,赶紧把银子揣进了怀里,哈哈笑道:“哎呀,老镖头太客气了!你看,镖局发生这么大的事,衙门肯定要管,啊,老镖头放心,衙门有责任保境安民,绝不会让一个人枉死的!”
严吉河嘴上说着多谢多谢,又吩咐程长庄陪着严冬升带着三十多名镖师、趟子手和伙计赶往事发现场,程长庄和死去的镖头程洪礼是本家,而且程长庄为人精细,做事情远比严冬升稳重,所以严吉河全权委托程长庄负责善后工作,又让人准备棺木,要成殓遗体。
楚正龙带着众人赶往事发现场,侯班头也带着十来名捕快同去,十来名捕快来原都是步行来的,镖局都给准备了马匹。严吉河又安排两名老练的镖师随两名留守的捕快去衙门正式报案,又亲往郡守衙门拜见郡守大人,待会天黑之后,四门紧闭,要进出城门没有郡守大人和宣通将军的手谕是万万办不到的,尤其这位宣通将军水如龙是卫王的大舅哥,更是得罪不得,得赶紧先打招呼。
去拜见郡守大人之前,严吉河又吩咐人赶紧多买酒菜,等这些人回来也都是半夜了,得管吃管喝。老头儿年已七旬,遇到这等大事,还得强打着精神亲自操劳,也真是难为他了,没办法,谁让生个儿子不争气,二儿子和三儿子又不在身边呢?严吉河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一个在鹿野城的通城分号,一个在江州郡的通城分号,总号交在大儿子严冬升的手里。
天黑之前,楚正龙终于带着镖局和衙门的众人赶到了城外三十里的通城河边,他那几个朋友正在苦苦等待众人到来。虽然听楚正龙说过现场的惨状,众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到场的严冬升等人还是大吃了一惊。死去众人当中,唯一遗体还算保存完整的就是死在河边的王余平,只是被一掌拍碎了头颅而已。其余人,几乎都被分尸了,遍地都是断折的钢刀和尸块。
严冬升看着王余平被拍碎的头盖骨,胆寒不已,就是他接近二品的武境,也没有本事一掌就把王余平的脑袋给拍成这样。再看看连那些挽马、乘马都被扯碎分尸了,这些怪物该有多么强悍的本事?就算严冬升本人对上了这些怪物,怕也绝对是凶多吉少!连程洪礼成名的得意兵器九节鞭,也被扯成了九节,捏扁了。
镖局众人甚至捕快,见了如此凄惨的场景,也都为之胆寒,有些人忍不住蹲在一旁呕吐起来,现场惨状令人发指,看样子那名镖师临死前所说非虚,这绝非人类所为。侯班头已经在衙门里做了二十多年的捕快,熬到今天的班头,见过许多凶杀现场,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今天的事情也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侯班头强忍着恶心,带着两名资深捕快在现场查找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
看王余平的死状,这些传说中青面獠牙的猴子怪物一定是从河里蹿出来的,只是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而镖队众人押送的镖车却完好无损,货物也没有任何损失,说明这些怪物只是杀人,并不是劫财越货,那这些怪物是从何而来,杀死镖队众镖师伙计,所图的又是什么呢?而本案中又没有其他人遇害,死者都是通城镖局的人,难道是通城镖局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它们”?
有镖头和伙计窃窃私语起来,“这些青面獠牙的怪物既不劫走财物,连镖单都没有动,他们和马匹就这样死了,怕不是撞到了什么恶鬼?”众人都望向侯班头和捕快们,现在还不敢挪动遗体,要等官府的捕快们勘验完现场,确定没有遗漏什么重要证据才行。
侯班头一头雾水,信步向前,站在河岸边望着平缓流逝的河水发呆,不知不觉,一轮明月已经从对面的天边缓缓升起,一阵腥风吹了过来,侯班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突然一个名叫罗子旺的捕快大声喊道:“侯班头,侯班头,你快来看!我有新发现!”侯班头精神一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罗子旺身边。
罗子旺手里提着灯笼,兴奋的脸上变色,指着一具尸首道:“班头,你快看!这具尸体右耳朵后边有个白色的月牙标记,你再看,这具尸首的右耳朵后面也有这个白色月牙标志!我已经查看了四五具尸首,全都有这个标志啊,班头!”
侯班头和众人全都精神大振,立刻聚起来,打着灯笼,每具尸首都查看了一下右耳朵后面,果然都有白色月牙标志,那月牙标志也就指甲大小,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侯班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月牙标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这些人得罪了河中的什么鬼怪,才遭到的报复不成?
月色朦胧,河滩边官道上,亮着十几盏灯笼,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侯班头正在思考,忽然听到郡城方向的官道上,传来隆隆马蹄声响,大地都为之震动。众人都回过头去,只见远远的灯笼火把亮如一条长龙,侯班头松了口气,应该是郡里衙门的援兵赶到了。
马队越来越近,灯笼火把照耀的亮如白昼。只见为首是一个英武年轻将军,骑着白马,一身铠甲却没戴头盔,有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长相很是俊朗,两眉之间有一颗很醒目的红色痦子,挎着一把雁翎刀,侯班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宣通将军水如龙,那可是卫王的大舅哥,连郡守大人也要给他七分面子的。
侯班头赶紧抢上前跪倒在水如龙马前,大声道:“卑职宣通郡守衙门班头侯长庆,参见水将军!”
水如龙端坐在马上,淡淡的道:“起来说话吧,现场勘察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线索?”虽然说水如龙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众人都是心头大震,这位年轻的水将军武功可着实不低啊!
原来严吉河到郡守衙门向郡守大人齐常志求助,向郡守说明了镖队发生的事情。齐常志一听说治下出了如此大的人命官司,吓的两腿颤抖,目瞪口呆,只好连声叫人去请水将军来。水将军的大腿粗,那是卫王的大舅哥,有事了有水将军顶着,至少能分担一半的压力。严吉河和齐常志正在商议,手下人匆匆带着水如龙赶到。
齐常志上前,拉着水如龙的手,连声道:“哎呀,水将军你可来了!大事不好了,咱们郡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命官司啊,一个镖队几十条人命都没有了,就在城东三十里外的通城河边!说是被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杀死了,下官不会半点儿武功,实在无计可施,只有请水将军来帮忙了!”
水如龙一听竟然有这等事,眼睛立刻就瞪圆了,治下出了这样的大事,那还了得?水如龙向严吉河把情况问了个大概清楚,安慰了严吉河和郡守几句,马上就回到宣通将军府,点起了二百骑兵,赶奔城东三十里外的河滩边,要来看个究竟。
侯班头站起身,恭敬道:“启禀将军,刚才捕快罗子旺在尸首的右耳后发现了白色月牙形标记,白色的月牙标记约有人的指甲大小,卑职正在带人验看,目前查验的十几具尸首右耳后,都有这个白色月牙标记!卑职并不知道这标记代表着什么意思!”
水如龙颇感意外,翻身跳下马,有亲兵过来牵住战马,水如龙和侯班头来到尸首前,仔细验看每个死者右耳朵后的白色月牙标记。半晌后,面色凝重的水如龙叹了口气,“这事啊,看来咱们都解决不了!事不宜迟,赶快上报卫王府吧,让王府的人来解决!死者为大,把这些人的尸首都收集起来,成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