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大,角门又开了,果然出来的是惜墨和殷二狗。殷二狗在后边低声道:“惜墨,你别搞的太久,天黑前一定要回来,我可告诉你小子啊,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见!要是惹出了事,你小子自己兜着!”说完话,殷二狗又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趿拉趿拉的去了。
虽然唐九生和水如月都戴着面皮,可是那身形一准错不了,惜墨一眼就认出这夫妻二人,赶紧上前给二人行礼。唐九生见了惜墨,大喜,拉住他的手,哈哈笑道:“惜墨啊,你长高了些!我是唐公子啊!我胜兄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
惜墨眼圈一红,委屈道:“唐公子,你怎么才来啊!前阵子我家公子写了求救信给你,派人送往剑南道卫王府,从那时起,我家公子天天想着你,夜夜盼着你来帮忙,可是一直也不见你来!就在前几天,事情有了变化,我家公子实在是没计奈何,只好独自逃出府去了!”
唐九生陪笑道:“惜墨,真不巧,这阵子我可是一直没有在家,又哪里收得到胜兄的信呢?”唐九生想了想,又疑惑道:“那也不对啊,就算我没在家,有胜兄的信到了卫王府,我总该听到王府的人跟我提嘛!谁敢隐瞒这样的事情?就算我不在,其他人也知道我和胜兄的关系,哪可能不来救呢?对了,我这两年给胜兄写的信,他都收到了没有?”
惜墨四处瞧瞧,赶紧道:“公子,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不好?”惜墨还是四处看,虽然没看到人,却很紧张,显然是吓坏了。
唐九生笑道:“是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我正饿着呢!”说着话,唐九生招呼水如月,要到城里找个地方先吃饭。惜墨乖巧,赶紧去替唐九生牵马。唐九生知道惜墨的性子,是真心把唐九生当第二个主子看的,所以也不拦他。
惜墨牵着马,一脸歉意道:“唐公子,真的是不好意思,你看看,你们这大老远的从剑南道来了,我家公子却不在家!可怜小的我也穷的掉渣,身上连半文钱也没有,还不能请你们吃饭!这让我这个半个主人情何以堪!”
唐九生大笑,拍了拍惜墨的肩膀,不以为意道:“惜墨,你要是说这话,那可就见外了!我和你家公子交情莫逆,那是磕了头的义兄义弟,当初说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分什么彼此?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发达了,可不是像在游历路上那个缺银子的唐九生了!”
惜墨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点头道:“是了,公子现在是王爷,名动大商,自然是不缺银子!唉,要不是公子今天找上门来,我还以为公子发达了,眼界高了,不认我们家公子这个义兄了呢!我家公子要是在家的话,知道公子不远数千里来拜访他,一定高兴得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从府里跑出来迎接你!”
唐九生笑道:“这个我相信!哦,对了,胜兄出了什么事?他还要跑路?那赵灵尊大叔和岳灵璧姐姐不是在么?有他们夫妇二人在,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惜墨又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他们,叹了口气道:“公子啊,这事可说来话长呢!路上我不敢说,咱们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说吧,我也还饿着呢!”
离殷府二里路,唐九生和水如月找了一家看起来有些规模的酒楼,酒楼的小二哥见三个人牵着两匹马,认为是主仆三人,赶紧上前殷勤招待,喊伙计把马牵到后槽去喂,笑嘻嘻把三人迎上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
唐九生三人跟着小二到了二楼一看,果然是雅间,门上写着灵韵两个字。既干净,又宽敞明亮,小二哥殷勤的用毛巾擦桌子,又是端茶倒水,又拿菜谱来。此时并不是饭口,二楼并没有人,甚合唐九生的意。
惜墨倒是门清儿,笑道:“小二哥,菜谱也不必要了!你捡咱们关内道的特色小菜来几样就是了!尤其咱们卧龙河里的大鲤鱼,要来一条红烧,我可说,不上二斤的不要啊!”小二满脸堆笑,连声答应。惜墨又道:“酒呢,自然是上好的秦凤,你也给我们来一坛!”
店小二赶紧陪笑道:“哎哟,我的二爷,不瞒你老说呀,市面上那最上好的秦凤酒市可是卖二两银子一坛呢!您看?”显然店小二生怕酒的价格吓到这主仆几位,平时吃个炒菜也不过二十文钱,那二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惜墨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小二,你看看咱们爷们可是缺银子的人么?到了关内道不喝秦凤难道还要喝井泉?你只搭一坛子上来,慢说二两银子,我们家爷就是二十两二百两一坛的酒也喝得起!”
小二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赶紧又陪笑道:“我的二爷,是小人错了!小人不该多嘴!小人马上就端酒上来,可好?”小二一溜烟跑去楼去,大声嚷道:“二楼雅间灵韵,上好秦凤一坛!红烧卧龙河大鲤鱼一条,要二斤以上的!时鲜炒菜四样!”
酒楼的小二撒腿往楼下跑,心中却暗道:“这三个人必是土包子出身,出门在外生怕别人瞧不起他!你若真是那有钱人,你不骑宝马出门?这好歹也是秋天了,瞧那两个主子还穿的那么单薄,能是什么有钱人家?装大爷罢了!可别吃完了饭再讨价还价,那才尴尬呢!”想到这里,酒楼的小二是连连摇头。
底下一顿张罗,厨房一顿忙活,时间不大,酒菜陆续端了上来。小二把最后一道菜红烧大鲤鱼端了上来,摆在桌上,唱了个喏,“爷,菜齐了,您慢用!”说着话,又把秦凤酒坛的封给开了,给三人倒酒。酒坛一开封的瞬间,真是酒香四溢,果然是上等的好酒!
唐九生笑道:“多谢小二哥,这银子是打赏你的!”唐九生随手一抛,小二接住一瞧,哟,是一两银子!
小二满脸堆笑,鞠躬道:“哟,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店小二心中诧异,今天我还真走眼了,这位爷随便一出手就赏了一两银子,这可是我半个多月的工钱了!店小二把银子揣进怀里,乐颠颠道:“爷,要小人在这里伺候么?”
唐九生笑道:“小二哥,我知道你忙,那你就先去忙吧,有事儿我会喊你的!”小二连连答应,下楼去了。唐九生见小二走了,这才望着惜墨,缓缓“惜墨啊,这回没有外人,就是我和王妃娘娘在了,你有什么心里话,都讲给我听吧,胜兄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惜墨几乎垂下泪来,叹气道:“公子啊,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惜墨一张嘴,就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这话让唐九生眩晕了半晌,“公子啊,其实我家公子姓殷名胜,字至生,平时人们都叫他殷至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殷胜。他是秦王世子,可他一直都瞒着你。之前在游历的路上,我家公子唯恐泄露了身份有人害他,所以他没敢说!”
唐九生一下就明白了,殷胜那种种不合常理的表现,比如出门游历,却带着一位一品高手做扈从,比如同为殷家子孙,见了平原大公主殷若楠却傲不为礼,等等等等。唐九生之前也没有细想过这些问题,如今惜墨点破了这层窗纸,那么所有的问题就都有了合理的答案。唐九生也明白,殷胜不是在防他,否则的话就不会跟他磕头拜把子了。
惜墨道:“公子,我们家老王爷就那么两个儿子,一个就是我家世子殷至生,一个是二王子殷至德,一旦我家世子有个意外,那自然是二王子继承王位了!我们世子和他那兄弟可不是一个娘的,我家世子是大王妃生的,他那兄弟殷至德是侧妃严娘娘生的,所以兄弟两个自小就不是一条心。当初我家世子殿下说是出去游历,其实就是避祸去了,世子是唯恐侧妃严娘娘害他!”
唐九生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惜墨喝了一口秦凤,又道:“世子殿下出去避祸加游历,遇到了公子你,引为至交。后来世子才知道你是国师府的少公子,也是颇为欣慰,虽然老国师给贬到江南道变成了三品护国法师,可是那也是形势所迫,将来老国师肯定还能返回永安继续做国师,而你将来多半也是能继承国师之位的。有你这样一个义弟,也是强援,万一有事,世子也能有个倚靠。”
唐九生点头道:“你说得是!我有一位做秦王世子的义兄也同样是好,他若继承了秦王之位,我们兄弟也可以互相关照,称得上是强强联合!那胜兄最近又发生什么事了,他给我写了求援信,又是什么内容?”
惜墨苦笑道:“前年初冬的时候,我们返回了关内道,我们世子殿下回去秦王府,给老王爷问安,谁知道老王爷那个时候就已经病得不轻了。还没等世子离开王府,赵灵尊和岳灵璧两位就给人家下了毒,幽禁在王府后宅的地牢里了!又把世子软禁在鸿运堂,只把我这个没用的人,留在世子身边照顾起居!”
唐九生失惊道:“难道是那位侧妃严娘娘派人所为?”
惜墨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哎哟,公子啊,哦,不是,是王爷和王妃娘娘,你们二位也快吃饭吧,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吧!不然你们饿着,小的心里也过意不去!我尝了一下,咱们现在这秦凤酒,可是上好的呢!虽然不如我们王府里贡来的好,却也是有滋有味了!”
唐九生和水如月都笑起来,果然拿起筷子夹菜吃饭,水如月给惜墨夹菜,催他快吃。惜墨一边吃一边道:“侧妃严娘娘已经有心要二王子争夺世子之位了,只不过老王爷手下有几位猛将,受过我们老王妃娘娘的恩惠,而且世子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所以大家心里是向着世子殿下的,严娘娘倒也不敢把世子真怎么着,只是把他软禁在鸿运堂里。”
惜黑又解释道:“呶,鸿运堂就是世子殿下以前在王府里住的院子了,就是世子大院。后来世子殿下大了些,感觉到了严娘娘的恶意,生恐被严娘娘所害,就不愿意住在王府里,搬到了咱们武平郡,就是您刚才到的殷家老宅,世子前几年一直住在那里。前年冬天到了家,就给软禁在鸿运堂,出不去王府了。”
唐九生问道:“那胜兄给那位严娘娘软禁在鸿运堂,为何不悄悄叫人来给我送个信,我手下能人众多,我怎么肯坐视她害我义兄?”
惜墨苦笑道:“我家世子也不是没想过向王爷你求救,可是一来世子被软禁,赵灵尊大叔和岳灵璧阿姨都被幽禁起来,世子实在难以找到可靠人的把信送出去!二来是,老王爷虽然病重,却会在清醒时偶尔问起世子殿下的消息,侧妃娘娘也并不敢就对世子殿下下手,她只能限制世子殿下的自由!”
唐九生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挠挠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那位严妃也确实有心机,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平上位的道路,用出这样的手段来!她又没有直接伤害我胜兄,我胜兄也是两难!”
惜墨吃了一口红烧鲤鱼,叹道:“谁说不是呢!好在去年,世子花钱收买了严娘娘身边的几个人,央求他们替世子说话,把世子移到武平郡老宅来关押。严娘娘一时心活,就把世子关在这边了,倒也彼此相安无事,大家维持着短暂的平静。可是从上个月开始,老王爷的病体越来越沉重,状态越发不好了,严娘娘就打算在这个时候对世子动手了!”
唐九生恍然道:“是了!所以胜兄给我写信,找我来救他!对吧?”
惜墨抽了一下鼻子,难过道:“是的!世子殿下写了一封长信,又用钱子买通了管家殷大林,找人送信去卫王府,向王爷你求救!这种紧急关头,也就只有王爷你肯出手相救了!可是没想到这封信送出去之后,却一直没有任何回音。世子殿下着急,又写了一封信,又想办法找人送出去,却仍是半点儿回应也没有!”
水如月在一旁忽闪着大眼睛道:“你们确定殷大林可靠,出去送信的人可靠吗?如果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信是必然送不到卫王府的!”
惜墨想了想,断然道:“殷大林收了银子就会办事,出去送信的人也是王府多年的老人了,又有银子拿,未来又有前程,怎么可能不可靠?”
唐九生摇头道:“你能给他前程,别人也能给他前程啊!再说了,就算这送信的人能出了殷府老宅子,可是宅子外边真就没有人在暗中观察这一切?也许你们主仆的一举一动,尽在人家掌控当中呢!人家在府里不动你,等你出了门再动你,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你们还是把你们的对手想得太简单了!”
惜墨脸上有些纠结,但还是争辩道:“王爷,你也看到了,殷二狗放我出来,嘴上说着是他什么也没看见,实际上不还是在帮我的忙吗?现在算下来,王府里面对世子殿下抱同情态度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唐九生摆了摆手,“惜墨,你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背地里做什么,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阳奉阴违的人多了去了!你家世子殿下都给人软禁了,你还真以为表面同情他,说漂亮话的人就一定是真同情他吗?也许人家就是卧底,借这种方式套近乎,套话,好回去向他主子汇报呢!”
水如月也道:“惜墨啊,我感觉你们怕是把那位侧妃娘娘看简单了!她既然有心算计你们世子殿下,就不会没有手段。既然你说老王妃对某些实权将领有恩惠,大家心都向着世子,你就没想过,那侧妃要用什么手段才能使你们世子得不到外面的援助?你们能找我家王爷,那严侧妃她也很可能不在王府当中找助力,而是也出去寻找外援啊!”
惜墨脸上一呆,想了想,挠挠头,喃喃道:“王妃娘娘,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唐九生拍了一下手,点头道:“是了!我明白了,你们王府多半已经给平西王府的血影堂渗透了!血影堂的人在你们王府绝对有密探,控制着局势走向!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掌控之中,恐怕你们派出去送信的人,已经在路上就着了道,信也被人给劫下了!你说我们卫王府怎么可能知道这边的消息?”
唐九生咂嘴道:“我一直认为关内道是秦王的领地,所以就没有让枭卫向关内道发展,免得激怒秦王。毕竟他是当今陛下的王叔,我没有任何必要得罪他!而且关内道兵强马壮,也不是一般的人敢打它主意的。于是我对关内道这边情报的经营也就没那么上心!看来还是我疏忽了!”
惜墨道:“四天前,我家世子殿下得到王府里的线人冒死通知,说是老王爷病危,严王妃已经派出杀手在来武平郡的路上了,准备随时对世子殿下出手。世子无奈,只能想尽办法,再次用大把的银子收买了府里的大管家殷大林,于是世子在殷大林的协助下,以金蝉脱壳之计逃离了老宅。殷大林有了大把银子,于是他也逃走了!”
唐九生附在惜墨耳边,轻声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我胜兄现在的下落?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我马上去救他!这事开不得玩笑,再慢点儿的话,咱们要是不幸落到那些杀手的后头,你家世子就危险了!”
惜墨听唐九生这样说,十分紧张,也低声道:“王爷,我倒是知道世子殿下的下落,他逃到丐帮去了,当年世子曾救下丐帮在武平郡的分舵主景洪池,这次世子殿下无奈之际,化装改扮,逃到城中丐帮分舵去找景舵主求救了。景洪池是有名的有义气的江湖汉子,他必然不会辜负世子殿下对他的信任!也确实没有任何消息说世子殿下被捕或出事了。”
唐九生摇头道:“惜墨,这事不可过于托大,人多嘴杂,就算那景洪池想救你家世子,他也得有那个能力呀!你可要知道,他此时面临的对手有多强!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丐帮而已,在两大王府面前,他算得了什么?”
唐九生急速扒了几口饭菜,站起身道:“我也化装,去丐帮拜访那位景舵主,要是知道胜兄的下落,那是最好不过!”唐九生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惜墨,又道:“你拿着这些银票吧,也许有用!宅里收买这些下人还是用得到的!对了,我去丐帮,月儿你就先盯着殷府的动静,但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就住在这条街口的福生客栈,借他的吉利名号!”
惜墨见唐九生如此安排,心也就安定下来了。唐九生又道:“惜墨,我怀疑一直有人跟着你,但是现在情况也就只能如此,你自己吃完饭先回到老宅去,一定要多加小心!等我救出胜兄,再来找你吧,你自己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