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是有点儿。但又能怎样呢?自己只是个小商人,而对方,堂堂大楚国嫡长子,端郡王萧容湛。人家能出手相助已经很不错了,又何必在意态度呢?
元熙含笑摇摇头:“怎么会呢,民女只是在想,把李霖送到什么地方才算安全。”
容润显然对这信口乱编的谎话并不买账,自顾说道:“其实,二哥还是很欣赏你的,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插手这些事。”
元熙呆呆的望着萧容润,忽然觉得,这位六爷好像并不怎么了解他的同胞哥哥。端王容湛,出了名的薄情王,若没什么特殊的缘故,怎么会多管闲事呢?
马车在熹茵堂后门停下,刘天宝慌里慌张的打开门:“东家,军巡院的兵丁来了,正在大堂坐着呢。”
容润一愣:“怎么来的这么快?”
元熙勉强镇定下来道:“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是来抓小姐的,因为小姐方才诬陷那客人是盗贼。”刘天宝一着急,眉毛便拧做一个川字。
“就是受尤姨娘指使,和李霖里应外合的那个人,当时我怕砸招牌,就谎称那客人偷了东西。”元熙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接近无声。
萧容润默默听元熙说完,极认真的感慨道:“卫姑娘,你胆子可真不小。”
污人盗窃本就是拖延时间的办法,治标不治本。现在看来,后果还挺严重。元熙不禁开始后悔,一开始确实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还以为是件小事,先把闹事的拉走,再求求兰太太就能摆平。但谁成想李霖的深仇大恨又横空出世呢?
容润一副无奈又舍我其谁的神情望着元熙道:“算了,怪不得你,谁能想到李霖是李戾的儿子。一会儿你别说话,本王去跟他们说。”
萧容润正正衣冠,大步流星的穿过后堂。
大堂里两个军巡院的兵丁已经喝了整整三壶茶,有些坐立不安。一来,军营里从来喝不上这么香的茶叶,再者,点心可口,于是便多喝了两壶。原想借熹茵堂解个小手,但不曾想,还没站起来,萧容润就已经进来了。
萧容润自小就和那些武将子弟厮混在一起,也常出入巡防营,军巡院等地,因此,这些兵丁也都是认得他的。
“哎呦!六爷!给您请安。”那两个兵丁撂下茶碗,手忙脚乱的跪了。
“起来吧。”萧容润绕过他们,坐了元熙常坐的位子:“听说你们是来这儿抓人的?”
“回六爷的话,熹茵堂东家卫元熙诬陷客人偷盗,现已查明。军巡判官王大人叫我等把卫元熙即刻捉拿归案。由于被诬陷者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依律卫元熙罪加一等。”
好个倒霉的秀才,本想陷害别人,一不留神却被别人陷害了。容润一挑眉:“这熹茵堂的东家年纪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一时看走眼,大惊小怪也是有的,你们王大人又何必这么较真儿呢?”
两个兵丁喝了一肚子水,正急着找茅厕,只想赶紧抓了人赶快回去,一对眼儿,异口同声的说道:“六爷,您是知道的,我们都是小虾米,做不了主。”
“那就回去换个能做主的来。”萧容润往后一仰,做一副不急不慢状。
“别别别,六爷,王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交差呢,就请您老人家抬抬手吧。”
容润皱起眉,叹了口气道:“你们有所不知,本王在赌石场赌石,欠了这东家一个人情。你们若是当着本王的面儿把人带走了,叫本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两个兵丁有些犹豫,因憋得太难受,不由自主的微微欠了身儿。容润忍住笑,视而不见道:“说起来,你们王大人,欠本王的人情何止一次,他那点儿缺德勾当还不是本王替他掖着藏着?怎么,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了?”
两个兵丁愁眉苦脸:“六爷,那依您的意思,这案子该怎么办?”
“怎么办?”六爷故作思量的顿了好久:“把卷宗烧了,就罚熹茵堂十两银子,就算给那穷秀才赔礼了。”
“是~”两个兵丁丧声歪气的接过刘天宝拿来的十两银子,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
“回来!”
“六爷,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顺便往学政司跑一趟,就说我说的,把那酸秀才的功名给本王革了。”容润不住腹诽:“还没当官就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当了官还得了?”
见萧容润话说完了,两个兵丁飞也似的冲出了熹茵堂。
元熙见官兵走了,才怯生生的从后堂出来。容润笑道:“听见没?这年月,出来闹事儿也要有个功名傍身呢,你那姨娘倒会挑人。”
元熙谢过萧容润,又道:“六爷,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我已让刘天宝打晕了李霖,咱们就趁现在快马加鞭把他送走。”
容润登上马车,见脚边静静卧着一系了口儿的粗麻袋,掩口失笑。
回到大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门板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元熙冲王贺使了个眼色,王贺隔着门叫道:“谁啊,我们打烊了,要典当明天再来!”
“开门开门开门!奉京兆尹兰大人之命,捉拿盗墓贼!”
王贺慢腾腾的把门板一条一条拆下来,陪笑道:“军爷,您说笑,我们这小本生意,哪敢窝藏什么盗墓贼啊!”
“你们东家呢,叫出来,有话要问!”
元熙缓身施了礼,含笑道:“军爷,我就是熹茵堂的东家,军爷有话就问吧,卫某必定知无不言。”
“少废话,有人举报,你们店里窝藏盗墓贼,识相的快把人犯交出来!”
元熙对着那张李霖的画像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故作惊讶的冲刘天宝和王贺几个挥挥手:“你们瞧,这不是李霖吗?!什么……他竟是个盗墓贼?”
刘天宝故作惊愕的抽了自己几巴掌:“军爷,这人是我们店里伙计,上午把店里的货给弄丢了,还被我们东家骂了一顿,谁知这小子气性大,一赌气就跑了。”
“跑了?”军士冷笑一声,仓啷一声抽出佩刀架在刘天宝脖子上:“小子,别不是你想窝藏人犯吧!”
刘天宝做戏倒全,双膝一软,噗通便跪下了:“军爷,小的不敢撒谎,你不信叫人去搜嘛,我们店就巴掌大的地方,一眼扫过去,哪有藏人的地方啊?”
阮二附和道:“是啊军爷,他丢了货以后,就被东家辞退了。上午就走了,不过军爷,他在北风窟还有一件间瓦房,您不妨上那儿搜搜。”
军士狐疑的扫了一圈儿,看见后堂的门帘,一挥手:“给我搜,柜台,货柜,连茅厕不要放过!”
兵丁搜查,只是说起来好听,其实和抄家也没什么区别。遇上些手脚没轻没重的主儿,一趟下来管保砸个七零八碎;再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专爱顺手牵羊。王贺和阮二忙冲上去拦住官兵去路:“官爷,我们东家可是你们京兆尹兰大人的干女儿,咱都是一家人,查谁也不该查我们啊!”
“混账王八羔子,谁跟你是一家人!”
京兆尹兰成杰一掀帘子迈进门来。元熙忙上前跪下:“女儿给干爹请安。”
“原本看你是个伶俐丫头,没想到也是个糊涂蛋,竟把个盗墓贼窝在店里这么久!”兰成杰对李戾一家早就愤恨不已:“搜!给我搜!我倒要看看,李戾家的小崽子还能逃到哪儿去!”
有兰成杰这一句话,任谁也拦不住军士们的翻箱倒柜。元熙心里一阵遑急,他们搜这一遍,恐怕那些货品就要粉骨碎身了。但兰成杰明显不想给自己留面子,他方才骂自己糊涂,焉知不是要给他留条敛财的后路?兰成杰这老狐狸!
听见货柜方向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元熙攥紧了拳头。一旦那些货品被损毁,就算搭上老本儿也赔不起!不得不承认,尤氏这局布置的实在巧妙,无论成败,对她都有好处,真是步步围堵!元熙低着头,一阵咬牙切齿,紧赶慢赶还是棋差一招!
“掌柜的,典当!”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
兰成杰一股无名火起:“混账东西,本大人……”兰成杰一没骂完,把话咕噜一声咽回肚子,慌忙跪了:“京兆尹兰成杰给端郡王请安,端郡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怎么来了?元熙愕然望着萧容湛,只见他啪的一声将佩剑拍在柜台上:“掌柜来瞧一眼,本王的这把剑能值多少银子?”
王贺上前跪下:“王爷赎罪,这是无价之宝,小店不敢收。再说,现在官军正在货柜查抄犯人,您这把剑小店怕无法保存。”
萧容湛顺势倚在柜台旁道:“兰大人,你搞什么名堂?连累本王这个混账东西,都没法儿典当。”
兰成杰听见“混账东西”四字,顿时吓了一跳:“王爷赎罪,臣老眼昏花,没瞧见是王爷您,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赎罪。”
“赎罪?”萧容湛冷笑道:“兰大人手眼遮天,我不过是区区郡王,哪敢怪罪你兰大人?你那货柜搜完没有?搜完本王就要典当了。”
萧容湛的意思,兰成杰顷刻领会,忙向搜查的军士们叫道:“都退下,不许再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