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在跟谁生气啊?”令儿见元熙阴着脸,心里有点发憷。
“兰玉睡了吗?”
令儿点点头,将幔帐微微撩开一道缝儿,兰玉睡得正酣。元熙侧目:“明天,把兰姑娘送回家去,顺便告诉兰太太,宝郡王有意在太后大丧的三个月内禁赌,违者查封。那些赌坊都是背地里给兰大人进贡的,他不能不管。告诉他们收敛几日,过了风头再说。”
令儿一一记下,又问道:“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兰姑娘会突然晕倒呢?”
元熙嘘了一声:“明天下午,你去趟官府,就说鸣金坊有人打架闹事。”
“谁闹事儿?”令儿纳罕。
“卫成臻。”
令儿周身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小姐走后,我叫小翠儿去尤姨娘院里,没见有什么翠鸟。她们院里的人嘴严,就算有,怕也不会承认。”
“知道了。”元熙回到自己房里:“若我记得没错,成臻每次通宵喝完花酒,都会在第二日的正午出门喝酸汤,下午到鸣金坊赌钱。”
令儿莫名:“小姐,二少爷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元熙冷笑一声:“因为明天,我要大开杀戒。”
成臻日日都到鸣金坊赌钱,只是他的银子不多,每次十两二十两,输光就回家,有时候人家看在他的卫家二少爷,也故意让他赢上两把,为的是让他欲罢不能。
成臻喝了一夜花酒,次日正午才从歌姬的床榻上醒来。摇摇晃晃的出了门,在天桥边上喝了碗酸汤珍珠圆子,算是开始新的一日。
迈进鸣金坊的门面,成臻掏出五两银子:“有局没有?”
鸣金坊老板使了个眼色,一个端茶的伙计迎上来:“唷,卫家二爷,您今天来的早啊。”
成臻搡了他一把:“少他娘的废话,开局没?二爷今儿都压大的。”
小厮一哈腰:“对不住了二爷,今儿我们不能赌,往后几个月都不能赌,朝廷不让。您老歇歇手,放我们一条生路,也让我们缓口气儿,免得输给您。”
小厮惯会装可怜,但成臻在赌场厮混了这么久,这几句奉承话还是听得明白,分明是借口。成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少给老子装蒜,怕老子赌不起?老子今儿带着银票来的!”
“哎呦我的二爷,您家大业大我们都知道,您就算输到明年,回家还是吃香喝辣。但真是官府下的令,您瞧瞧,这儿一个人都没有,您快回家去吧。”
“我去你娘的!”成臻趁着醉意,一拳捣在小厮眼眶上,登时打了个乌眼儿青。
鸣金坊老板暗自咬了咬牙,勾勾手指,叫了两个使棍的伙计:“把他给我打出去。”
挨打的伙计是这两个拿棍男子的兄弟,见兄弟挨了揍,这两个岂能善罢甘休,一棍抡在成臻胸口,把他打出十几步远。
成臻捂着胸口,差点把早晨的酸汤园子吐出来。他自小娇惯坏了,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届时猛然瞥见旁边有一张条凳,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凳子便向伙计打去。当中一个躲开了,各一个用棒子去拦,谁知棒子咔嚓一声折了,没能拦住,条凳便直愣愣的敲在他的左脑上。
砰地一声闷响,那伙计吐了口血,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杀人了!”赌坊里的人这才惊叫出来,慌忙往外跑。外面却呼啦啦冲进一群带刀的军士,把里面的人团团围住,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把成臻拎了起来:“这就是凶手!”
“放开我!你个王八蛋!”成臻挣揣不开,被一条麻绳五花大绑。
……
“老太太,老太太出事儿了!”一个门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外面人都说咱家二少爷在赌场杀了人了!”
“胡说八道!”尤姨娘瞪起眼睛:“成臻怎么会!”
门子擦擦汗:“外面是这样传的,听说二少爷要赌钱,那鸣金坊的老板不跟他赌,于是二少爷就动了手,还把人给打死了!如今二少爷已经被衙门给抓去了,姨娘,快想办法打听打听吧!”
成臻平日里也常打架,家里赔了不少医药费,为这个,卫东书发了好几次火,但成臻都是死性不改。这一次不同,杀了人,那就是惹了人命官司,再不是几个银子能了事的了。
“什么?!”元嘉腿发软。
老太太抹起眼泪:“我早就说过,成臻这孩子你得管严点儿,这可倒好,杀人抵命,咱们卫家这是要断了一条根儿啊!”
尤姨娘脸色愈渐铁青,但脑子还没糊涂:“从前成臻都是在鸣金坊赌的,怎么今天突然不许赌了?”
“听说是官府下的令,太后大丧,不许耍钱。”
听门子这么一说,尤姨娘彻底憋了,官府她是惹不起。
几个女人正一筹莫展,卫东书又怒不可遏的进了门,当头甩了尤氏一个耳光,卫东书气得不轻,把尤氏打的转了个圈儿,摔坐在地上。
元嘉忙跪下哭道:“爹,你打娘干什么呀?”
卫东书愤然指着尤氏:“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我早就说过不许他赌钱,你就偷偷的给银子。他在外面打了架,你就用银子填补,半句也舍不得教训,如今倒好,闹出人命了,我看你有多少银子去填!”
老太太拉着卫东书的手,她心里虽然也生气,却舍不得自己的孙子:“你快想想办法,好歹先把孩子救出来。”
“娘,如今能向什么办法?成臻杀了人,那是官兵亲眼所见的,人证俱在!”卫东书气哼哼的端起茶杯,又狠狠扔在桌上。
“爹,那些穷人不就喜欢钱吗?他们不是要告吗?咱们给他们银子,不许他们告。”元嘉摇晃着卫东书翘起的靴子,满脸期待。
卫东书微微一探身:“银子?谁给银子?是你吗?你能给他们多少银子?你觉得人命值多少银子?没心肝的东西!”
尤氏哭道:“老爷,这会儿您拿元嘉撒气也没用啊,成臻是你儿子,您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老太太捻着佛珠,突然抬起头:“那个京兆尹兰大人的咱家三丫头的干爹,他家的兰玉小姐昨儿还在咱家住过。要不让三丫头去求兰大人,给成臻减减刑也好啊?”
兰玉?!尤氏打了个寒颤,昨儿那副药没能把兰玉放倒,卫元熙肯定知情,她又岂会在这个时候替成臻求情,她万一落井下石,成臻还能有活路吗?
“这……”
尤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元熙已经进了门:“爹,祖母,我听说二哥出事儿了。”
老太太泪眼婆娑的拉住元熙:“你二哥打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呢?”
元熙蹙起眉:“二哥怎么这样莽撞,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老太太擦擦眼睛:“官府下令,太后大丧期间禁赌,你二哥不知道,又喝醉了酒,人家赌坊赶他走,他不干,就跟人打了起来,一失手把人给打死了。”老太太越说越委屈,抱着元熙嚎啕大哭。
元熙瞥了令儿一眼,心里一阵莫名。自己不过想栽他一个斗殴的罪名,让他吃几天牢饭,他倒好,出手就是人命官司,还真肯卖力气。
元熙一边替老太太拭泪,一边道:“祖母,您别哭了,孙女这就去打听打听,看二哥到底被谁的兵抓了。”
这时成庸扶着俞姨娘,元月元洁跟着郑姨娘都进了门。老太太指着成庸,对元熙道:“叫你大哥跟你去,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不方便。”
成庸点点头,便跟着元熙一起出了府。元熙手里绞着帕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成庸怕老太太一直悬心,便拉住元熙:“三妹,咱们是先去衙门大牢,还是先去兰大人府上?”
“先去梨帐楼。”
“梨,梨帐楼?”成庸压低声音:“那不是妓院吗?”
“是妓院,我早让刘天宝查过,成臻看上了梨帐楼的歌姬何青青,想给她赎身,奈何家里不给银子,他这才老往赌场跑。”元熙正色望着成庸:“大哥,你知道成臻为什么急着给何青青赎身吗?”
成庸摇摇头,他这般规矩的人,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勾当。元熙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何青青怀孕了。”
成庸惊愕的长大了嘴,元熙冷道:“这事儿我早就知道,本想着歌姬无辜,孩子无辜,打算放他一马,但尤氏实在是逼人太甚,既然如此,那我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成庸这才明白,难怪成臻会栽跟头,原来是元熙出手。成庸目光微微一垂:“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已经让刘天宝去了梨帐楼,何青青不能接客,我就偏要她接客。”元熙目光透着狠意:“成臻出了事儿,老鸨还会对他寄希望吗?既然没人给何青青赎身,她就只有打胎接客这一条路。”
“三妹,这不好,太狠了,不管怎么说,那个孩子是无罪的。”成庸摇摇头。
元熙莞尔:“大哥,我只是吓唬吓唬她,刘天宝心里有数。我要的是何青青亲自登咱们家的门,亲口说出成臻和她的关系。”
成庸渐渐露出笑意:“你说尤氏见了她未出世的孙儿,是高兴,还是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