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元熙往后缩了缩,用帕子把脸捂住了。
老太太板起脸:“你又瞎闹了是不是?你如今怎么学的跟你大姐似的,嘴里每一句实话。”
族老听见老太太训斥元熙还饶上一个元嘉,心里不得劲:“这关元嘉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叹了口气,指着元熙道:“你这孩子,你可把赵家二小子害死了,他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下带着气儿回去,还不把二公子打死?”老太太说着忙叫卫东书:“快快快,快去,把赵老板拦住,好好解释解释,别冤枉了人家孩子。”
元熙勾勾唇角,不急不慢的擦去脸上的口脂。
令儿拦住卫东书道:“老爷别去,小姐今儿虽没挨打,但却没说假话。是来了个醉汉吓唬人,二公子当时就吓蔫儿了,丢下小姐一个人逃命去了。”
族老听了半天,呵呵笑了两声:“说说吧,小祖宗,您今儿唱的是哪一出儿啊?让我猜猜啊,是插圈弄套,还是造谋布阱?”
“大哥,您又来了,元熙还是个孩子,哪里就像您说的那么阴险了?”老太太侧目瞥了一眼,傲然道:“您可别……”
“别什么?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族老挑着眉,挤得一头的皱纹。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老太太淡然喝了口茶。
“得了,您说不说都是这个意思,我也不跟你较真儿。”族老又指着元熙:“你祖母不知道你,我可是知道的,年纪虽小,算计人的本事可不小。说说吧,是不是你找了个醉汉特意给赵公子设了个局啊?”
“我不知道您老人家在说什么。”元熙望望棚顶,又掸掸衣袖,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元熙这样一答,明显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这下连老太太也不得不信了,焦急道:“熙儿,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啊?难道是祖母和你爹爹给你挑的丈夫不合适?人家赵公子相貌又好,家世也好,学问更好,你嫁过去不吃亏啊。”
“祖母,婚姻大事又不是做生意,一句不亏就能撑一辈子吗?”元熙绞着帕子:“什么相貌不相貌,家世不家世的!”
族老老眼一眯:“这么说,你想找个丑八怪的穷鬼?这也容易,城隍庙有的是叫花子,赶明儿你去挑,叫他给咱们卫家做上门女婿。”
“祖母,您听听族老说的是什么话!”元熙撅起嘴:“还是个做长辈的呢,这么为老不尊。”
“你……”族老哑口无言。
老太太也要给族老留点儿面子,假意斥责元熙道:“你这孩子,族老也是为了你好,就算话说的欠思量,你也不能这样揪着不放啊。咱们今天说的是你的婚事,你可别扯上别的。你跟我说说,你和赵家公子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我从来就没想过。”
“现在不行了,你如今都十六岁了,该想想了。”老太太和颜悦色的拉过元熙:“赵家公子就是性子软了些,可软也有软的好处,起码他不会欺负你。你想想,你若是嫁了一个粗鲁汉,三天两头打老婆,你受得了吗?”
族老和卫东书也跟着煽风点火。
元熙扁扁嘴,甩开众人:“我不管,反正我不嫁人,大姐都没出嫁,你们就急着把我嫁了,这不合规矩。”
“除非……”元熙眨眨眼睛,诡谲道:“除非你们先把大姐嫁出去。”
“这是什么话,你大姐若是不嫁人,你和元月元洁就当一辈子老姑娘?真是不成体统。”族老别过脸,对老太太说道:“我看呐,三丫头就是脸皮薄,姑娘家都这样,当着这么多人她不好意思承认,其实她心里愿意着呢。赵公子的条件那么好,她能不动心吗?”
“唉!”元熙连连摆了几下手:“族老爷爷,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那个赵公子文不成武不就,算什么好条件?再说了,我的生意才起步,店里买卖好着呢,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放手。我爹说了,我要好好磨练,将来卫家的产业都归我管,我要是走了,这些产业归谁?你们替我管吗?”
“产业”两个字如一把利刃,直接刺中了族老的心口,他老脸一红,目光躲闪几下:“你这孩子,我这么大岁数,还能跟你抢银子花?”
“我想也是,大哥一心从政,不想经商。我看这个家里少不得我,不然这偌大的生意谁来撑啊?”
族老绝不可能在这个话题上跟元熙争执下去,虽然尤氏夺嫡之心不死,族老也一直煽风点火,但他们毕竟还没到明面儿上来,只是背地使使阴招罢了。
家产将来都给元熙,这是目前卫东书已经公之于众的决定,谁要是动了这个念头,便是夺嫡争家产,纲常上的大逆不道。卫元嘉和族老一方不会傻到把自己争家产的目的说出来,因此族老轻易不会说出让元嘉代替元熙管理产业的话。
族老气焰渐渐减弱:“是是是,可你也不能不嫁人呢?难不成你想当一辈子老姑娘?”
这亲事一绕到家产上,老太太忽然醒了三分,是啊,如果元熙这会儿嫁了人,卫东书要如何把名下的店面过到元熙头上呢?就算他硬着头皮这样做了,那些店里的老掌柜能服气吗?若是三天两头跟元熙找不痛快,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也摇摇头:“罢了,既然元熙跟赵公子合不来,也别再强求了。大哥,强扭的瓜不甜。辛苦你老一趟,再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家。”
族老见老太太没有完全否决,也不好急于一时,便应了:“也成,我再去给媒人问问。”
族老出了门,老太太渐渐板起脸:“东书,把门关上。”
卫东书不解,但还是插好了门闩:“娘,您怎么了?”
老太太仰着头,脑袋里过了半天账:“咱们家在越西州还有两家老店吧?”
“是,不过越西那个地方您是知道的,穷乡僻壤,所以生意不大好,我还琢么要不要把店面买了呢。”
卫东书想起那两家破店就头疼,越西本就穷,还偏偏跟东林洲接壤。东林洲匪患猖獗,动辄兵戎相见。所以那两家店面动不动就丢东西,还常有伙计卷钱跑路。
“那就先别卖。”老太太望向东书:“今晚你把这两家店的店契找出来给元熙,再叫俞氏和令儿给她准备些盘缠和衣裳,就让元熙先到那儿去暂避一时吧。”
“娘?我没听错吧,您让元熙到那儿干什么去?”卫东书以为自己聋了,使劲儿掏掏耳朵。
“你没听你大爷话里话外的意思?。”老太太正色道:“他哪里是给元熙挑女婿,分明是赶元熙走。你说说,一个你,一个我,加在一起一百多岁,却连个孩子都不如。倒是元熙先把她这个族老爷爷看透了!”
卫东书琢磨着元熙刚才的一番话,这才察觉其中利害。被亲人算计,卫东书心里不是滋味儿:“娘,那您刚才怎么不直接回绝他呢?”
“回绝的了吗?元熙大了,咱们若是拦着不许找女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老太太捻起腕子上的佛珠:“我看还是出去避一避最好,越西离得远,鞭长莫及。”
卫东书叹了口气:“越西州穷山恶水的,要不换个地方吧?”
“不用了,爹,祖母,我就去越西。”元熙正色道:“爹,您不是说,女儿应该好好历练吗?这就是个好机会。”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爹,您要是实在担心,您就给我派两个得力的伙计好了。”元熙温然笑了笑:“祖母,孙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孙女一定努力把这两家店面管好。”
老太太笑了:“叫你去那儿就是随便找个由头,不是真的叫你力挽狂澜。你还是个孩子,玩玩乐乐,照顾好自己也就是了。”
“祖母,眼下我的熹茵堂没人管,我看不如这样,分成两股,一股给俞姨娘,一股给二姐,您看好吗?”元熙舔舔嘴唇:“熹茵堂的伙计若是愿意去越西的,就跟着去。若不愿意,就仍留在京城跟着二姐和俞姨娘。”
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在元熙眉心戳了一下:“这丫头,如今说起话来也是有模有样了。”
这丫头终于长大了,比她母亲当年的古灵精怪还要更胜一筹。卫东书满心怅然,在元熙肩头轻轻拍了拍:“熙儿,到了越西记得给爹和祖母写信,每个月都要给家里保平安。遇到事儿不要逞强,能躲就躲,别把自己当男孩子用。”
元熙点点头。
越西,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前一世里,萧容深就是因为平定了越西旁边的东林洲叛乱,才获封和亲王的。他当年说过,越西虽穷,却是个古朴的地方,一切都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没有亭台轩榭,却有小桥流水;没有碧瓦朱檐,却有古道西风。
那时的元熙还是个天真女子,倚在他身旁,要她一定带自己来越西看看。可惜,他终究骗了自己。
元熙暗自咬咬牙,萧容深,这一世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到越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