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卢盛林有些犹豫,他不能直白的说“是”,毕竟这样等于明目张胆的出卖萧容深。他也不能斩钉截铁的说“不是”,毕竟这也也骗不过卫元熙。
虽然卫元熙对他这等老江湖来说,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但毕竟人家也是商海世家熏染出来的,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绝少不了。
说谎,未免太愚蠢了。
元熙窃笑,淡然摆摆手:“卢叔叔不必解释,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卢盛林微微一颔首,算是默认。
“其实,买贩私盐这种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宗主府也不是非得揪出一个罪魁,你说呢,卢叔叔?”
卢盛林沉默着望向元熙:“那宗主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想看卢叔叔的态度。”元熙饶有兴味的望着他。
“我的态度?刚才不是已经?”卢盛林一愣。
“不不不,那个不是您卢老板的态度,是咱们高相国的态度。我要的是您卢老板自己的态度。”
卢盛林笑着指指自己:“我?不知卫宗主想要什么样的态度?”
“不会吧?私盐的事儿,宗主府不予追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卢叔叔会没有态度?”元熙微微一笑,给秦顺使了个眼色。秦顺出去一会儿,带了一个檀木盒子回来,里面盛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猫眼珠子。
卢盛林摸了摸,手头很润,是个好东西。转瞬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纯属废话,人家卫府是古董世家,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差得了?他虽然对这件东西有些好感,但还是悻悻的缩回手。
“宗主,这是什么意思?”
“卢叔叔,您眼力好,您帮我看看,这件东西怎么样?”
卢盛林谦虚的笑道:“您给京兆尹兰大人的夫人掌眼的事儿,我也略知一二。您叫我看,这不是要我班门弄斧吗?”
“卢叔叔,这颗猫眼石是端亲王的爱物,还是吕国王储送的。”元熙温然笑了笑,压低声音道:“端亲王有心和卢叔叔结交一番。”
卢盛林坐直身体,脸上顷刻间多了些生分。
“这恐怕不妥吧?草民知道,大楚是不许皇子与商贩结交的。”
元熙掩口笑道:“那是糊弄人的鬼话,如果卢叔叔真的安分守己,不与皇子结交,那么卢叔叔今天是来替谁顶罪呢?”
卢盛林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望着地上的一只蚂蚁。
“其实,我本应该把卢叔叔您押解回京,交给大理寺处置。”元熙笑中带了几分压制:“您知道,像贩卖私盐这种事,只需要随便涂抹几笔,就是一件大案。”
卢盛林抬起两只手,举到胸前:“您大可以把小人披枷带锁,小人是敢作敢当的。”
“好硬的骨头。”元熙颇为随意的赞了一声:“我是想这样做,可是端亲王不愿意这样。和郡王是他的亲兄弟,您又是端亲王敬仰的人物。端亲王本着一颗爱才之心,想请卢老板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良禽择木以求栖,谁也不愿叫凤凰落在枯藤老树上,你说是不是?”
卢盛林舔舔嘴唇,小小的叹了口气。
“看不上眼?”元熙心里明镜似的,卢盛林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被小小的一颗猫眼石收买?但她偏得拿出个东西,否则干巴巴的,一点儿诚意都看不出。
“这不过是个小玩意,是拿给您玩儿的,真正的利润当然不会摆在台面上。”元熙从袖中取出一卷信纸。上面只斩钉截铁的写到:封卢盛林为内府买办。
她只是给卢盛林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收回袖中。卢盛林皱皱眉,内府买办这位子,他还没想过。要吧,可以,算是给后世一个登堂入室的机会。不要吧,也对,当了皇商就得看人的脸色过活,再不似从前那么自由。
不对!卢盛林心里咯噔一下,就算自己想当皇商,也不该跟她这里讨。他摇摇头:“宗主,这不是在下想要的。”
“卢叔叔一定认为,您如果想要,和郡王也能给您写上一张。”元熙见他一怔,便知道说中了他的心思:“可您得想清楚,有些人可以给您写一张真的,有些人却只能是口头应承。”
元熙谦虚的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些年和郡王给您的好处,应该值不了这一颗猫眼石吧?”
卢盛林吞了吞口水,这话让他有点失落。
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除了拼命地在萧容深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什么都没干。但无论他怎么做,好像都够不到萧容深的标准,萧容深对他永远是若即若离,从没给过他什么切实的甜头。
不不不,卢盛林眉心紧蹙,想想当初那二百两银子!若是没有那二百两,你卢盛林还是街口一个卖炸元宵贵发糕的小贩!二百两虽少,却是他的起点。
卢盛林决绝的摇摇头:“就算屁股在檀木凳上坐久了,也不能忘记自己是谁。”
“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猫眼石您还是收下,好歹来一趟,也别空手回去。”元熙望着卢盛林。
就这样放他走了?私盐的事儿不了了之?卢盛林触及那颗猫眼石,心里敲起了小鼓,脸上抽了抽,百思不解的望着元熙。
元熙还是风轻云淡,抬抬手:“卢叔叔,请便。”
卢盛林想不了太多,这宗主府是个龙潭虎穴,早走早好。他没拿猫眼石,只是跪下磕了头,背对着门退走。
“哦,有句话忘了说,如果我没看错,卢叔叔的车队里,有人在监视你呢。”
卢盛林一抬头,刚想问一句,但元熙又恰到好处的转身进了后堂。秦顺也抬头望天,不想跟他多说。罢了罢了,卢盛林心想,他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卢盛林出了宗主府,元熙才从后堂出来,目光落在那盒猫眼石上。
秦顺喝了口茶:“宗主,这家伙回去肯定把您的猜测都告诉和郡王了,要不要我半路上把他做掉?”
“忙什么?”元熙侧目望向他:“好戏才刚刚开锣呢。”
秦顺不解,元熙冷然道:“他以为他对萧容深忠贞不二,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萧容深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这次来东林,他也是在萧容深的监视之下。这样,你亲自去,把这猫眼石再给卢盛林送过去。当面跟他说一句话,就说……任重而道远。”
“任重而道远?”秦顺记下了,又问:“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那卢盛林又没向我们倒戈,说这个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萧容深多疑,如果他觉得卢盛林背叛了他,他还会给卢盛林留活路吗?一个要杀,一个要保,卢盛林自然就归于我手。”
“说的也是。”秦顺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咱们是要跟和郡王起正面冲突吗?”
“萧容深的线人不是吃干饭的,肯定不会等卢盛林回京再动手,你只要盯紧他们,半路把卢盛林救回来。”
“哦。”秦顺嗤嗤笑了起来:“看来殿下那句话说的真是没错。”
“什么话?”元熙问道。
“无商不奸呐!”
元熙也笑了:“雕虫小技,承蒙夸奖。秦将军,你还不快点去追卢盛林?”
“是!”秦顺拿了猫眼石匆匆点齐一百兵马去追卢盛林。
容湛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这个卢盛林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如此抢手。”
“可不是,在京城除了我爹就是他。要是不趁这个机会赶快把他拉拢过来,我怕将来他成为我的劲敌,那我就麻烦了。”
容湛揽上她的腰肢,伏在耳畔轻声问道:“怎么?你斗不过他?”
“当然……”元熙没了底气,只能实话实说:“斗不过。”
容湛嗤嗤笑出了声:“你也有怕的人?”
“我怕他?才不怕呢!我背后是端亲王,我百无禁忌。”元熙娇嗔的笑道。
“如果这事儿能成,恐怕萧容深要被架空了。手里只剩下些虾兵蟹将,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财大气粗的和郡王了。”容湛勾起唇角,冷笑道:“他还想当太子,哼。”
“一把好牌生生叫他打烂了,他要是想扳回一局,得从卫元嘉身上下手。”元熙叹了口气:“如果卫元嘉跟他有了孩子,那可就是当今圣上第一个孙辈。”
“怕什么,回去我跟父皇说,把你嫁给我。咱们的孩子就是第一个嫡孙。”容湛调笑道。
元熙脸上一红,扯扯嘴角,拍了他一巴掌:“去你的,谁要跟你生孩子。”
“我说真的,我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容湛满脸坏笑。
“你再乱说我打你!”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容湛摸着她的脸颊:“看你,脸红的跟海棠酥似的。”
“这么一说,我倒饿了。”
元熙想吃海棠酥,加上令儿煮的甘苦的菊花粥,腌渍时令小果子。那一甜一苦一酸,搭配在一起简直是人间极品。
“嗯,是饿了,”容湛在元熙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这个季节螃蟹最美,包点儿螃蟹饺子去,你夫君饿了。”
夫君夫君夫君!能不能别说这么大声!元熙嘟起嘴,左右开弓掐住容湛的脸,把他扯成一个肥猫状,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要是再乱说,我就……我就……”
咦?好像已经警告过他无数次了,连威胁的话也编不出什么新鲜的。
元熙绞尽脑汁的样子把容湛笑的肚子痛,他抓住元熙的两只手,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