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里外的小竹屋,从元熙接到消息就拼命地往这里赶,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虽然前世在王府也学习过马术,但这一世的身体似乎不怎么听使唤。怕耽误时间,元熙在同州把马随手买了,雇了一趟马车,还是折腾了三四天才将将赶到。
小心翼翼的沿着石子路往竹屋里走,生怕周围会有突然射来一支箭要了自己的命,但直到她摸到了竹屋的门板,也没见周围有什么反应。
好像是没有人。
元熙将窗户纸戳了个洞,一目了然,里面简单的陈列这一些竹制的桌椅板凳,但依然没有人。
门上那把锁头看起来蛮结实的,元熙左右看看,地上有几块蛮重的碎砖,捡了一块大的,冲铜锁一通猛砸。
当啷一声,门锁断裂在地上,元熙勾勾唇角,难怪人说再硬的锁头也抵不过三板砖。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是香料烧尽许久的余味。
“呜呜!”
元熙听见里面床榻在晃动,转身出去,又把那块板砖捡了回来。
“呜呜!”
房里又有人叫了一声。
“谁啊?二姐?是你吗?”元熙往那个有声音的房间凑了凑,把手里的板砖握得更紧了。一旦有个万一,她就一板砖派过去,看看谁的脑袋还能比那枚铜锁还硬?!
吱呀一声推开门,里面盘丝洞一般挂着影影幢幢的的幔帐,咕咚!有个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呜!呜呜呜!
“二姐!”元熙拨开幔帐,扑了过去。
元月已经五日没有进食,瘦的皮包骨头一般,幸而她一直躺着,没做什么运动,消耗也就少,不然以她的体质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元熙忙解下勒着她嘴巴的那条布带和绑住她的绳子,一边解一边掉眼泪,这次见面,元月形容枯槁,怎一个惨字了得?元熙紧紧把她抱住:“二姐,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元月白皙的脸颊被勒出两道紫红色的印迹,她的手脚被勒的已经麻木了,瘫在元熙怀里,像一块浮萍悬停在水中。
“元熙……”她咧咧嘴,不顾一切的号啕起来。
她哭的心酸,惹得元熙也频频落泪,抱着她哭了一阵,元熙摸摸她的眼泪:“二姐,你饿了吧,我这有些醪糟你可以吃。”
元月饿坏了,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元熙抹去她脸上的湿发:“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他们人呢?”
元月喝了几口醪糟,被元熙一问,顿时食不下咽,委屈涟涟的望着元熙:“三妹,你带我回东林吧,我不想在这儿!”
她词不达意,想必是这几日被困住有些精神不济,元熙拍拍元月:“你慢慢吃,我来看一看。”
玉榻上散乱的堆着几条锦被,看料子绝非下品,金丝掺了孔雀尾羽绣的成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元熙掀起被子,白棉褥子上凝结这一摊褐色的污渍。元熙心里咯噔一声,惊惶的望向元月,元月也惊慌的望着她。元熙一窒,摔坐在榻上,指尖触及到已经干涸的血迹,心里凉了半截。
“三妹,三妹你救救我,你把我带走吧,我不想回家,我再也没脸见他们了。”元月哭着扑倒元熙怀里,她手脚冰凉,手心里腻了一层冷汗。
元熙打了个寒颤,天啊,这叫什么事?!
“是谁?”元熙垂下头,直直的望着元月。
元月死命摇摇头。
“是谁!”元熙吼了一声。
莫名的一声吼把元月吓得浑身一颤,她泪水涟涟的抬起头:“是,是六爷。”
“萧容润?!他怎么敢?!”元熙心下一冲动就想提着她的板砖冲进宝郡王府找他算账,但一站起来,就又惶惑了:“不会啊,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是他,我知道的。”元月倚在床榻旁。
“我不相信。”元熙决然摇摇头。
“是他,他还跟我说话了,我记得,我,不,我不知道了!”元月摇摇头,脑海里那个印象越来越模糊,她只是记得一个自称六爷容润的人跟她在这里翻云覆雨,她隐约看见了容润的脸,但静下来想想,容润不会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是,自己根本不会爱上他。
“我找他算账去!”
“三妹!先别去,我求求你了。”元月呜咽着拉住元熙的衣角。
元熙索性坐在地上,扶住元月:“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或者是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我……”元月觉得头有点疼,她揉揉滚烫的额头。
似乎,好像记得一个人,那人脖子上有块红色的胎记,当时她坐在茶楼里,觉得有趣还特意看了他几眼。但那个人究竟只是路过,还是跟她的事情有关,元月自己也拿不准。她只是在茶楼里叫了壶茶,喝了一杯,就被迷的人仰马翻。
“我也不知道……”
元熙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呢?又不能告诉家人,又不能向萧容润质问。
“算了,二姐,这件事你先不要说出去,等我……等我先想办法确认一下再说。”元熙站起身,把那床染了血的褥子撤下洗了。
元月默默跟在元熙身后:“三妹,都怪我,又连累你从东林赶过来。”
元熙摇摇头:“没关系,我们是姐妹嘛。其实我是收到了一张匿名信,信里说你在这里,要我一个人来。我还以为会有什么鸿门宴,没想到会是这样。”
“如果没有鸿门宴,是不是代表,送信的人跟做那件事的人不是一伙?”
“有可能。”元熙语气有些低沉。突然一瞬间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要是元月怀了孩子,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卫元嘉的经历不可以再发生在元月身上!
卫元嘉?元熙皱皱眉,是否有理由怀疑她呢?一个人失去了些东西,就看不得别人好。如果是她找人绑了元月,又让人侮辱了她。
这道理也说得通。要真是这样,那卫元嘉就太可恨了!
“会不会是卫元嘉?”
元月愣了愣,或许,但她不能确定。
“我们是直接去东林吗?”元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行,父亲跟祖母一定发疯一样的找你,我得让她们知道你是安全的。”元熙洗净褥子上的血,看起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法生过一样。
元月有些怯懦:“我能不能不回去?”
“不行。”元熙坚决的摇摇头。
“元熙……”她苦着脸:“我现在的心情实在没办法面对他们,我怕我会……”
“忍不住也要忍,二姐,越是非常时期,我们越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元熙抚上她的脸颊:“你放心,一切有我呢。如果有人敢针对你,或者把这件事抖搂出来,我就要她的命。”
“三妹,我还是怕。”元月低下头:“如果不是六爷,那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他了。”
元熙沉默了一会儿,恐怕真的不是他。容润的为人,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一向是坦坦荡荡,要真的和元月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一定会像容湛一样,去皇上面前苦求赐婚。他是绝不会不顾及女子名声的。
恐怕……
元熙转过身,把阴暗的脸色留给空当的房屋,她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城外的野景她也看过不少,怎么从来不知道京城又这样的地方呢?如果这个地方是有主人的,那主人又会是谁?
“三妹,会不会真的是他?他会不会有什么苦衷不敢告诉我?所以才?”
元月眼里时而闪烁着惊喜,时而又恢复失落,静下来的时候,她大概也明白她说的那些都是幻想,但有时候幻想总是能给人以希望。
或许,真的是他呢?元月呆呆坐了下来。那天那个人明明跟自己说话了,他长着一张跟容润一模一样的脸,他们的声音也同样温柔。
“二姐,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我先带你回城里去,听听风声再回府。”
城里这几日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除了卫家的家丁在四处打听,再就是京兆尹的兵丁在大肆搜查,卫元月没有找到,反而端掉了几处暗娼和高利贷的窝点。兰成杰颇为得意,这说起来也算是他的一件功劳,年底朝廷考语的政绩一栏,他又能填写的满满当当。
元月坐在车子里,用薄纱蒙面,窥伺着京城来往人群的动向。
元熙跟赶车的把式一左一右的坐在车外,望着京城来往路过的百姓,时而听听茶摊上那些闲聊的话题。都是些关于新政的话题,和往常一样,无甚特别。
“你看,我就说嘛,这几天京城太平的很,什么事儿也没有。”元熙不经意的倚在车驾上,对立面的元月说道。
元月没回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倒是赶车的把式搭过了话茬儿:“客官,那是您来的晚了,昨儿那场热闹您可没瞧见。”
“什么热闹?”元熙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昨儿和郡王府的小妾回家省亲,听说王爷的小妾颇为得宠,最近还怀上了。说起来这还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车把式很是羡慕:“那身份低位,真是不一样。接送的下人一拨一拨儿的,整条街都堵死了,这稀罕事,还是头一遭看见呢!”
卫元嘉?!她回府了?
这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