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贞一愣,她的预想无非两种,一是容湛信了自己,对卫元熙产生反感。二是容湛不信自己,呵斥自己一通,把自己赶走。但现在看来,两者都不是,赵可贞一时慌了,回头看看妍儿,硬着头皮道:“妍儿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丫鬟,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挨打啊。”
容湛手里把玩着一个汤匙,望着钟妈妈,轻描淡写的问道:“太子妃刚才说要打多少来着?”
钟妈妈愣了愣,刚才谁说要打人了?但她毕竟是看着容湛长大的,总有些心有灵犀的默契感,钟妈妈缓缓道:“好像是三十大板。”
容湛点点头:“诬陷太子妃,打三十大板也不多,既然妍儿这么喜欢讨打,那孤就成全她。钟妈妈,去把秦顺叫来。”
他把“诬陷”两个字咬得很重。赵可贞,妍儿,连同元熙,三个人齐齐呆住了。妍儿似狗刨一样爬到容湛脚边:“殿下,殿下明察,奴婢没有啊,奴婢是冤枉的,求殿下饶了奴婢吧!”
赵可贞也扯住容湛的衣角替妍儿求情:“殿下,看在臣妾给娘娘送补汤的份儿上,您就饶了妍儿吧。”
“这补汤又不是她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容湛淡然望着赵可贞。
赵可贞一时语塞,这会儿要再解释这汤是妍儿做的,那就更热闹了。她含恨望了元熙一眼,虽然料到容湛有可能不相信自己,但她却没想到容湛会为了回护卫元熙,把自己的丫鬟痛打三十大板。
秦顺带着两个小厮,托着一张条凳:“殿下,可以开始了。”
容湛抬手一指妍儿:“就是她。”
两个小厮双双上前,将妍儿架在臂弯间,妍儿吓得腿软,难道今天就是自己丧命之日?
“打一半吧。”元熙终于缓缓地说道:“长长记性也就是了,赵侧妃的伤还没好,就这样把妍儿打坏了,谁来照顾赵侧妃呢?”
“一半?”容湛看了妍儿一眼:“既然太子妃也替你求情,一半就一半吧。”
妍儿嘴里塞着一块抹布,院子里传来一声一声木棒和皮肉的重击。从闷闷的声音便可知道,那一下一下都是下了狠手的,小厮们手下都有谱,打的越响越不痛,真正要人命的却是闷棍。
妍儿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连嘴里的抹布也掉了。这一哭,哭的容湛心烦,拂袖而去。十五记闷棍过后,妍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赵可贞张来双臂向妍儿扑过去,妍儿屁股上已经被棍子打烂,血迹渗出裙摆,丝丝鲜红十分刺眼。
秦顺一拱手:“禀太子妃,臣已经打完了。”
“辛苦秦将军了。”元熙给钟妈妈使了个眼色,钟妈妈拿了两个五两的锭子,分送给秦顺手下的两个小厮。
秦顺一走,赵可贞才敢凶神恶煞的斜睨着元熙:“卫元熙,你好狠毒的心。”
元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么?我狠心?我倒觉得是有人自讨苦吃呢。”
赵可贞说不出话,元熙方才茶盏又问:“看你眼底的一片鸦青,昨晚应该没睡好吧?该不会一直在等我跟太子吵架吧?”
赵可贞一怔,转头望着妍儿,她猜到了,还是说院子里有她的耳目?
“你监视我?!”赵可贞瞪着元熙。
钟妈妈嗤笑道:“太子妃娘娘料事如神,这点儿小事,猜都猜的到。”
“我没跟太子吵起来,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元熙微垂眼睑,用筷子在鱼翅羹的碗沿儿上敲打两下:“早晨起来,特意准备了这碗汤,为的就是来找本宫的麻烦。”
赵可贞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
元熙微微一笑:“当然了,本宫也不会大方的赏赐你些许金创膏给妍儿或是你治伤,因为那样,你就可以在金创膏里加点儿什么有毒的东西,再来诬陷本宫。钟妈妈,吩咐下去,叫账房给赵侧妃拿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留着赵侧妃自己买药吧”
“是,娘娘,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下去。”钟妈妈忍着笑,侧目打量着赵可贞。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戏码,怎么看怎么好笑。
赵可贞将妍儿扶了起来,妍儿嘴上丝丝哈哈的忍痛。她没再说什么,扶着妍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用过早膳后,宫里传来一道谕旨,皇后宣元熙进宫话叙。
面见皇后可不是件小事,沐浴,梳头,连平日不怎么碰的粉黛,今日也少不得要涂抹。换了一身浅玉色宫装,带了些并不乍眼的首饰。
容湛说话间就要走,元熙本想着去城外送送他,但又因皇后将元熙留在宫中小住,也只能作罢。
皇后将元熙安排在自己宫中的偏房居住,有钟妈妈随她入宫服侍着。钟妈妈老练,也是容湛府里多年的老人了,皇后自然信得过。
皇后叫元熙入宫来,一是为了缓和些婆媳之间的关系,二来又可方便元熙去安慰宬香公主。这几天宬香公主的承安宫戒备森严,连出入内外都需要经过仔细的盘查。宬香一个人住在承安宫总是觉得很乏味,因为偌大的宫中只有她一个人,侍女内监什么的也没人能跟她说几句交心的话,见元熙来陪她,宬香欢喜得很。
她见元熙一进门,便急急扑倒元熙怀中:“好嫂子,你可来了,你不知道,她们不许我出去,又没人跟我说话,可闷死我了。”
元熙吃吃笑了,心说这小公主的心也真是大,才刚被赵枢行刺,虽然说有惊无险,但看她的样子却是完全没有挂心。元熙在她颈子上抚了抚,赵枢勒过的那个红色的痕迹还在,看着实在怕人。
“皇上跟皇后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赵枢还没抓到,万一她又对你下毒手怎么办?你如今大了,也要多多体谅他们才是。”
宬香扁扁嘴:“其实说起来,我也弄不清他为什么突然要杀我。我们去废宫探险,一开始他都是很照顾我的,后来我伤了脚,他不知怎么,突然就不要走了,还不想让人找到我们。我一喊,他就把我的嘴封住了。”
“那他没有对你不恭敬吧?”元熙屏退了丫鬟,才问道。
“你是问他有没有动手动脚?”
元熙点点头。宬香嘟着嘴巴想了一会儿:“也不算有。”
不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不算?元熙无奈的摇摇头,这公主实在是涉世未深,对人性的判断都是含含糊糊的。
宬香拉着元熙的手笑道:“嫂子,那天那个找到我的书生,他叫什么来着?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他当时好像跟我说过,可是我那时太谎,就给忘了。”
“那是我的大哥,卫成庸,怎么了?”元熙见她脸颊通红,以为她在发烧,便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宬香推开她的手,娇俏笑道:“哎呀,我没有发烧。”
“卫成庸,这名字好奇怪,是要成为一个庸才的意思吗?”宬香用手托着脸,自言自语。
元熙无言以对,吃吃笑道:“宋代儒生认为,庸字是恒常之意。父亲希望大哥成为一个不偏不倚的中和之才,就取了这个‘庸’字。成是我们这一代男孩的字辈。”
“哦,”宬香点点头:“中庸的庸,那为什么不叫成中?”
元熙答不上来,只能无语的笑笑。宬香又问道:“他有家室吗?”
家室没有,可追求者倒是有那么一个。从前她要兰玉等,可后来听说兰成杰逼着兰玉嫁人,兰玉在家里死命抵抗,哭的昏天黑地,最后兰成杰无奈,才将这件事作罢。
元熙望着宬香,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宬香或许对成庸有那么一丝好感。元熙不答反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怎么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嘛。”宬香说着,娇羞的扭过头。
难怪话本子里常有英雄救美,美女誓死相随的故事,通常一个女人被男人搭救时,就是男人最容易散发个人魅力的时候,若是这个男人长得再好看一些,脾气再温柔一些,那就更是上乘品色了。
元熙有些犹豫,若是说有,那不等于撒谎吗?兰玉跟成庸有没有机会还是个未知数。但倘若回答没有,公主一时兴起,说自己要嫁给成庸,兰玉又该怎么办?
元熙温然笑道:“这个,公主不如直接问问成庸。”
宬香有些无奈:“有就说有,没有就是没有,干嘛要我去问他?”她指指门口:“再说,你看看这宫门口,重兵把守的,我就是想问也出不去啊。”
宬香上了摇元熙的手臂:“哎呀,好嫂子,你就告诉我嘛。”
宬香执意刨根问底,元熙实在拗不过,便想用点儿其他的事儿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说宫里闷吗?我陪你捉迷藏?或者玩儿瞎子认人?”
宬香一愣“什么叫瞎子认人。”
“就是蒙住眼,转上十圈儿,然后闭着眼睛摸,摸到一个人,就摸摸她的五官,猜她是谁。”
宬香瞪大了眼睛:“这个好,那把宫里的丫头们都叫过来一起。”
元熙点点头:“我去叫。”
元熙刚一站起身,宬香忽然反应过来:“唉,坏嫂子你骗我,你还没告诉我呢,他到底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