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的便是此物。就这火光,元熙俯下身,搬弄着这两尊青铜浮屠。两件东西年代虽然久远,但保存的却十分完整。从塔针到塔身上的花纹,全都没有损伤。除了上面斑驳的锈迹,依稀可以证明年代的久远外,简直就是两座新塔!
刘天宝低着头:“哟,李天王的宝塔?”
众人听了都哈哈一阵笑。
这两尊青铜浮屠的出现,一下子把从前坊间的传闻击打的粉粉碎。不是说,兰成杰夺走的是一对儿蹀躞纹青铜双耳尊吗?望着两尊浮屠,元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会不会不是这个?”元熙自问道。
刘天宝楞了一下,他也想起那个传闻来。传闻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确实不是两尊浮屠,难道说,传闻是假的?但按道理说,不应该。坊间可以误传,但作为李戾唯一的儿子的李霖,他总不至于说错吧?
“对啊,不应该是一对儿双耳尊吗?”刘天宝也思量起来。
难道?!
把那两尊浮屠一一从箱子里抬出来,反过底儿一看,这才看出其中端倪。什么唐代的浮屠?分明是做旧的假货!竟看走眼了?元熙一时也有些惶惑。拿过一个士兵手中的小刀刮去上面做旧的铜锈,塔身竟渐渐露出赤金底色。
刘天宝不由得惊叫一时:“金塔!?”
好家伙,要是不刮这一刀,岂不要把这几十斤重的赤金浮屠给当做废品扔了?
“看来这不是李戾家的东西。”元熙站起身,把刀还给那个士兵,拍净手上的铜锈,望向刘天宝。刘天宝迎着元熙的目光也开始发愣,事情太过错综复杂,以至于完全摸不着头脑。
元熙也沉默了,那东西一定没有离开过兰府,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两件青铜器个头很大,箱装车载的拉出去,难保不会被人察觉,李校尉曾对兰府的下人一一审问过。所有的认都口径一致,兰成杰从来没有派任何一个人运送过什么青铜器皿。包括那个想活命的鲁平安,他也是这样说。
到底会在哪儿?元熙望着昏暗的兰府,一时渺茫了。
站在院中,冷风铺面而来,把元熙吹得打了个寒颤。夜幕中的兰府比白日里的更加阴森,风刮在破烂的窗户纸上,发出呼啦呼啦的怪声,好像有鬼魂穿梭。
刘天宝叹了口气,按他的经验来说,兰府但凡适合保存青铜器皿的地方,都被他一一挖过了。包括兰成杰的房间,兰太太的房间,还有他们家书房的地板砖,都被撬的七零八落。弄得人仰马翻,不还是一无所获吗?
“主子,您说,他会不会把那东西给毁了?”
刘天宝这一问,倒是给元熙提供了一个崭新思路。猛然间,兰成杰那狡黠的嘴脸又从元熙的眼前一闪而过。耳畔回荡着他那奸诈的笑声,越笑越恐怖。
“我不会让你找到它!”
兰成杰的声音再一次划过脑海,元熙打了个激灵,缓缓望向刘天宝,两人就这样一对视,闪出一个相同的念头——他毁了那对儿双耳尊!
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
听说那两件东西有半人来高,就算是敲成碎片,也应该是很大一包。时间紧迫,兰成杰肯定来不及把那些东西用高温炼炉炼成铜汁,毁尸灭迹。所以,那些碎片定然还埋在兰府的某个角落。
这样想来,倒觉得容易多了。什么池塘,什么水沟,什么茅厕,但凡是潮湿的四方,都比较适合破坏青铜。
按照这个思路来搜,好像容易多了。兰家的池塘就那么一个,里面已经藏满了金丝楠木,水沟也挖了几铲子,没见动静。于是刘天宝把目光望向了那个兰府下人公用的茅厕。
几个留守的士兵脸都绿了,那真是叫苦不迭,心说自己怎么就赶上今天值班了呢?挖坑,伐木,掏池塘已经够让人头大的了,现在还要挖茅厕?!
几个士兵提着铲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第一个进去。
刘天宝苦笑一阵道:“主子,这也实在太难为人了。”
“那怎么办?”元熙眨眨眼,望着他。
“这……”刘天宝苦着脸:“能不能不挖茅厕啊?”
元熙抿着嘴:“你不去挖,难道要我挖?”
刘天宝扁扁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唉,好好好,我挖,我挖就是了。”
刘天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冲进了茅厕。几个士兵见刘天宝这个指挥使都带头挖了,自己也不好再推辞,纷纷吸了几口气,进去挖了起来。
茅厕这地方,味道本来就冲鼻子,叫他们这一挖,味道就更大了。漫天漫地的都是屎一样的味道。元熙扇扇鼻子,往后闪了闪,坐到亭子里面等消息。
一来茅厕地方不大,二来进去的人多,三来他们怕闻味道太久,手脚麻利得很。没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听见里面一阵骚动。
刘天宝提着一个棕色的布包冲到元熙面前:“主子,找到了!”
那东西是打茅坑里挖出来的,味道冲得很,元熙不想碰,看看刘天宝。刘天宝哎呀一声,麻利的解开布包上的死扣,露出一块一块的青铜碎片。
最顶上那块碎片的花纹来看,正是蹀躞纹无疑,当中两块碎片上还镶着龙形手柄。看来这就是那对儿蹀躞纹青铜双耳尊了。从铁锈的颜色来看,年份也很长。
“就是它!”元熙露出喜色。
刘天宝却板起脸脸:“不会吧?这个我可懂,人家年代久的青铜器味道是甜的,有酸臭味道的都是赝品。”
元熙愣了一下,望着那堆从茅坑里挖出的碎片。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像老古董贩子那样放到嘴里舔一舔吗?太恶心了!
“从茅房里找出来的能不臭吗?”元熙白了他一眼。
刘天宝撇撇嘴:“不敬业。”
我这小暴脾气,元熙捏起一块小的,送到刘天宝嘴边:“你敬业,你尝!”
刘天宝咽了口唾沫。竟然真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咦~元熙的五官都挤在一处,好像刘天宝在舔一坨屎。
刘天宝怔了征,瞪大眼睛望着元熙:“甜的!”
元熙白了一眼,废话!从三色锈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还用尝?真相大白了。元熙脱下斗篷,把那堆儿青铜器碎片包了包,对刘天宝道:“走,回家。”
刘天宝上前接过元熙手里的布包,问道:“回哪个家?”
“自然是卫府。”
元熙快走了几步,登上马车,从车窗里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弟兄们打酒。”
刘天宝叫了一个士兵过来接了,又吩咐人把那对赤金浮屠给大理寺送过去。自己跳上马车道:“我知道了,您是要老爷帮您把这东西拼回来。”
元熙微微一笑,没有作声。兰成杰啊兰成杰,这才叫鸡飞蛋打呢!
天明的时候,卫东书才刚起床,正在香含轩中打太极。见元熙进来,他一边推手,一边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元熙将身后一提盒儿点心拿到卫东书面前:“这是拐道从上阁带来的,就知道这会儿爹还没用早膳。”
卫东书微微一笑:“好丫头,还知道孝顺你爹。”
卫东书打完一遍太极,用温水擦了擦手,俞姨娘也才刚梳洗好,帮着元熙摆盘子。
“看你眼底下的鸦青,又是一宿没睡吧?”
元熙点点头:“可不是么,皇上查抄兰府,为了找出李戾家的那对儿双耳尊,可忙死我了。”
俞姨娘笑道:“有你什么事儿?你一个太子妃不好好享福,掺和这些事儿干嘛?”
元熙吐了吐舌头:“能者多劳嘛!”
卫东书朗声笑道:“瞧你这不谦虚的样子,倒是挺有你爹当年的风范。”卫东书顿了顿,敛去了笑意:“无利不起早,你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们送这盒点心吧?”
元熙舒了口气:“唉,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我这火眼金睛的父亲大人呐。”
卫东书咬了一口枣糕,问道:“怎么了?”
“昨儿总算是把那东西找到了,谁知道竟被兰成杰给毁了,女儿这不是想让爹帮着给拼一拼吗?”
卫东书愣了愣,要说元熙的水平,只要碎片完整,不至于拼不上吧?待到他看见元熙带回来的那个布包里的东西时,卫东书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海口夸大了——这砸得也太碎了!这就是传说中半人多高的双耳尊?!这里最大的碎片都不过是巴掌大,难怪元熙不肯拼。
卫东书一点一点儿的拼着,嘴里还不住的埋怨:“你这懒丫头,你是打算累死你爹吗?”
俞姨娘摇摇头,笑道:“你们爷俩儿慢慢拼,我去给你们烹茶。”
卫东书一边拼,一边打喷嚏,揉揉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啊?又酸又臭,不会是赝品吧?”
要说卫东书,那可是比元熙敬业多了,伸出舌头就要舔,被元熙一把拦住了:“爹,您可千万别舔!”
卫东书纳罕:“为什么?”
元熙扁扁嘴:“舔完您会后悔的。”
“啥?啥意思?”卫东书拧着眉毛,愣了一会儿。
元熙束手坐在地上:“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兰成杰把这东西藏得太严实,捂得。”
“什么地方能捂成这个味儿?”卫东书不解。
“茅,茅厕。”元熙说罢,死死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