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承安宫支援的卫兵越来越多,巫医一甩袖子,射出两支袖箭,两个穿铠甲的内卫应声而倒。当他想再发袖箭的时候,却发现袖中空空如也,他含恨抓过一把刀,那是一个死了的内卫扔在地上的。
也只能用这个了,他心想。
“六哥……我有点怕。”宬香公主悄悄扯了扯容润的腰带。
容润回过头,望见自己这个小妹妹,一身巫童打扮,面上被香炉灰掩去大半容颜,看起来像个要饭的小子。但只要她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到底还是个女人,遇到大事,总还是会怕。
容润轻轻在她袖间拍了两下,安抚道:“不用怕,有六哥在,六哥会保护你的。”
“你先带公主按计划撤回,我去救母后。”萧容润说着,把公主往巫医身旁一推,自己抽出佩剑,闪到内卫的弓箭射不到的死角。几支钢箭头掼在墙壁上,迸出耀眼的火星儿。
“六哥小心呐!”宬香公主下意识的嚷道。
“别说话!”巫医一把捂住的宬香的嘴巴。
巫医的掌心满是汗水和雨水,带着一股浓重的体味,宬香嫌弃的推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敢对本公主无礼,当心我叫我父皇……”
忽然,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一瞬而散。从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女儿,现在,她的父皇已经不在了,母后也生死未卜,谁还会替她出气呢?
巫医见宬香有些失落,便劝慰道:“公主殿下,您这会儿不能喊六爷,若是让内卫知道六爷进宫了,肯定会派更多的人来抓捕六爷,到时候,事情可就更加麻烦了。”
宬香点点头:“我知道了。”
避过一阵急促的箭雨,巫医方露头查看外面的情况。宬香缩在巫医身旁的掩体边,低声问道:“我们真能逃出去吗?”
“能……”巫医没有底气的说道。
他抬头看了宬香一眼,看到了一个女孩失落的眼神,便强打出笑意,道:“一定能的,请公主放心,在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公主平安送出宫。”
“那我母后呢?”宬香又问道。
巫医没有说话,假意没有听到宬香公主的问询。只救出一个宬香,就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皇后那里,岂不更要难上加难?
“你们可一定要把我母后救出来啊,大哥他不是好人,他肯定恨死我母后了,要是我逃走的时候没带上母后,他肯定要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母后身上了。那样我母后就惨了……”
宬香低着头,自顾自的嘟囔着。内卫停止了放箭,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过来,巫医一把拉起宬香公主:“快跑!”
宬香公主也顾不得多问,反正巫医往哪里跑,她就跟到哪里。一连跑了半个多时辰,他们才精疲力竭的停在了护城河边。
“没有路了?”宬香公主有些慌乱:“要不,我们去御膳房钻狗洞吧?”
“这护城河是往宫墙外流的,今天下过暴雨,水势很急。”
“所以呢?”宬香公主不解:“就算是流向宫外的,可还是会被一道精钢栅栏给挡住啊?”
巫医从怀里取出一只鸣镝,只有袖箭那么大,慢慢压进了袖中的弓弩,一扬手,鸣镝登时划破天际而去。紧接着,耳畔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这护城河里的水花都跟着震荡起来。
宬香公主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巫医倒显得很淡然,轻声道:“憋住气。”
“啊?”宬香公主楞了一下。
“快吸一口气,憋住!”巫医有点着急了:“公主就别问了,照我说的做。”
“哦。”宬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呢?”
然后?然后巫医就抱起宬香公主,扔过了护城河的汉白玉围栏。
宬香突然被他扔进河里,吓得魂不附体,扑腾了几下,呛了一肚子水。这水势实在太过湍急,自己实在抵挡不住,就只能憋住一口气,被冲到那儿算哪儿吧!
水流湍急,宬香的身子又单薄,被河水一冲,便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似的,在水中打着旋儿,向下游冲去。
在水中只飘零了一百个数儿的工夫,宬香便觉得自己被一张大网给结结实实的兜住了。流水的冲击突然小了很多,她才敢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挂在一张网上,网的左右两端被两岸的府兵扯住。
“公主,抓紧渔网!”左岸的人喊道。
“抓紧了!”宬香壮着胆子,将自己的两只手臂套在了渔网的窟窿中。
“拉!”左岸的人一喊,右岸的人便齐齐放手,宬香被水又撞了一个跟头,沉在了河里,但所幸这里已经不是深水,她扑腾了两下便被人拉上岸了。
宬香咳净了肚子里的水,左岸的人拿过一件斗篷把宬香公主围住,道:“让公主受惊了,末将等人是六爷的门人,特在此处营救公主。”
车马是已经备好了的,宬香公主出了宫,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就任由宝亲王府的府兵拉着。听六哥的安排,一准错不了。
“我们护送公主离开,你们赶紧去接应殿下!”
左岸的人拉着马车,匆匆往城隍庙而去。车里有破旧衣服,宬香也没的选择,只能先穿上。这衣服料子很硬,扎的她浑身不舒服。
车马在城隍庙附近的街道上停住,宬香听见有人叫她:“公主,快下马车。”
宬香已经换好了衣裳,掀起帘子来看,心里却是一惊,眼前的人的已经不是刚才那穿着墨色袍子的府兵了,而是两个穿的破烂的叫花子。
“公主,没时间解释了,您快下车。”
宬香跳下马车,跟着两个“叫花子”往城隍庙走。宬香一回头,这才看见,刚才赶车的那个穿黑袍的人又重新出现在车马上,并把马车赶走了。
“你们这是?”宬香有点发蒙。
两个“叫花子”见四周没有人了,这才放心大胆的给宬香磕了个头:“公主,小人都是宝亲王府的府兵,是宝亲王让小人这样做的,这都是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
“是啊,公主一走,萧容深一定会四处派人搜查,他肯定要把公主能去的地方都盘查一遍。不过六爷说,打死萧容深,他也想不到公主会藏在乞丐窝里。等天色一黑,小人等就护送公主去卫府暂避一时。”
“那不是连累了卫家吗?”宬香想到成庸,还是不愿连累他。
“六爷说,等他们搜完了卫府,咱们再过去。卫府是公主未来的夫家,算不得是连累。”
“好,好吧,”宬香默默的跟着两个“叫花子”走进了城隍庙。这里躺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个叫花子,无一不破衣烂衫,身上油泥透亮。宬香掩住口鼻:“你们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儿臭?”
两个府兵对视一眼,也忍不住揉揉鼻子:“公主再忍一忍,天色就快黑了。”
“我母后一会儿也会来吗?”
两个府兵没有说话,而是找了一个稍微干净一些的青砖地,让宬香公主坐下,道:“真是委屈公主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小人也是没有办法。”
“不怪你们。”宬香公主抱住膝盖,呆呆的望着欲坠的斜阳,又问道:“我母后也会来这里吗?”
两个府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头低下了。
“你们说话啊,我母后也会来吗?”宬香公主的心里开始发慌,他们怎么不说话,莫非六哥救不了母后了吗?
“公主,小声些,当心被人听去告密。”
另一个府兵蹲在宬香的身边,道:“本来六爷是打算把公主和皇后娘娘乔装改扮成巫童,偷偷带出宫的,但没想到,竟然被萧容深发现了。殿下叫我们等在护城河外,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六爷他们跟萧容深冲突起来,护城河就是唯一送公主出宫的办法……”
宬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府兵蹲在地上,半是无奈的说道:“殿下,您就安安心心的呆在这里吧,别再问那么多了。”
“是啊,公主,现在这种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并非事事都能顺心如意的。”
宬香愣了一下:“什么叫能救一个是一个?什么叫并非事事顺心?是不是救不了我母后了?你们说话啊?!”
宬香一激动,声调也高了起来,引来七八束犹疑的目光。
那府兵当即跳了起来:“我啐你个下贱的坯子,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爹做梦当皇帝,你做梦当公主,还母后呢!你是母后,我就是太后!不稀得搭理你,还癫起来了,什么玩意儿!”
他骂完,又压低声音道:“公主恕罪,小人也是没有办法。还求公主千万忍耐忍耐,六爷和巫医已经去救皇后娘娘了,这个当口,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宬香被他一劝,想起自己身处的境地,心里一阵凄凄惨惨悲凉。从前在父母膝下,自己是何等骄纵,现在没了父母,便沦落到做逃犯的地步了。宬香捂住脸,嘤嘤的啜泣起来。
“公主,公主您别哭啊。”两个府兵拿她也真是没有办法了:“公主,小人求求你了,您可千万别哭了,再哭下去,会惹人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