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抽的可真够响的,太后心里一阵暗爽,她甚至都听见了赵可贞那颗脆弱的心脏破碎的声音。
果真也只有卫元熙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能制得住她。太后凝神望着元熙,这丫头也真是有些手腕,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总能把自己置于一个有恃无恐的位置。那些亲贵,皇族,先皇,容润,甚至是皇上,也都乐得围着她转,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赵可贞捧着脸,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委屈,指着元熙:“你,你敢打我!”
令儿侧目望着赵可贞,心里冷笑,赵可贞就是挨打的脑袋,回回都要自己送上门儿来讨打,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没养成习惯吗?
赵可贞恨恨一甩袖子,跪到太后脚边,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母后,母后您要给儿臣做主啊!卫元熙,她当着母后的面儿都敢如此凶蛮无理,可见她背着人的时候,到底是何等猖獗。可贞也不过是希望她遵从母后的懿旨,她就对儿臣下这么重的手。母后,您看看儿臣的脸呐!”
太后的裙摆被赵可贞揉搓得像快丝帕,太后悄悄扯了扯,但赵可贞却死死拽着不肯撒手。
“母后,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赵可贞哭的泪水盈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太后本不想搭理她,但赵可贞又时不时的以目光相威胁。太后无奈,一想到愁情绕三个字,她就浑身发冷。太后只得干咳了一声,道:“放肆!哀家让你起来了吗?还敢在哀家面前动粗!”
太后发话,元熙便只能跪下。
“哀家本想着,你怀有身孕,罚跪对你来说实在太过严苛,但看你这般生龙活虎,并不像是身体娇弱的人。既然你身子骨不错,那哀家看,也没必要叫奴婢替你受罚了。”太后看了钟妈妈一眼,道:“紫宸宫的奴婢都给哀家出去!看的哀家心烦!”
赵可贞傲然摸了摸眼泪,站了起来。她这收放自如的眼泪,倒算得上是一手绝活。
“你们还不给哀家滚出去!”太后瞪着钟妈妈:“难道要哀家亲自动手赶你们走吗?还不快滚!留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钟妈妈抬眼看了看太后,她的嗓门倒是挺高,只是脸上的怒容,并不像她的强调那么生气。钟妈妈有点诧异,隐约觉得太后的话好像是在提醒她们。
钟妈妈扯了扯令儿的衣袖,伏身给太后磕了个头:“奴婢告退。”
太后凝着元熙,这丫头的脾气倒是倔强,既是罚跪,就连头也不肯抬,连半句求饶的话都不说。难怪容湛喜欢她,俗话说,什么人找什么人。元熙这样的性情,自然会吸引容湛那样的人。
早先那些臣子们私底下给容湛取外号,叫什么薄情王,冷面王。又何尝不是容湛对人太过严苛,脾气太过倔强的缘故?他俩倒真的脾性相投。
赵可贞见太后一直盯着元熙的肚子看,便知道太后是在心疼她。赵可贞扶了太后的手,轻声抚慰道:“母后,这日头越来越高了,初春的风儿也大,当心吹得您头疼。依儿臣看,你还是回去歇着吧,这儿有个丫头看着就成了。”
赵可贞说着,便把太后望宫里扶,给妍儿使了个眼色:“你就盯在这儿,没有太后的吩咐,不许离开半步。”
这么好的一场戏,就算让妍儿离开,妍儿也舍不得挪挪步子。在太子府里受了卫元熙那么久的闲气,今儿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她肚子那么大,哪里经得起罚跪呢?看她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再跪下去,应该就会小产吧?这可真是一石二鸟之计了。
太后宫中的植株才刚翻过土,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泥土潮腐的清香。宫里的迎春花早早开了,嫩黄嫩黄的,就像女儿家靥上贴的鹅黄。花粉的气息与泥土的芬芳,混合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元熙用帕子掩住口,却也掩不住这股怪味。胃里有点翻腾,幸亏她还没用过早膳,不然恐怕会连五脏六腑都跟着吐出来。眼下她只是呕出了几口酸水,打湿了帕子。
妍儿勾勾唇角:“哟,卫娘娘,你没事儿吧?要不要把太医叫来看看呐?”
元熙没搭理她,这等嘴脸奸猾的恶奴,当初在潜邸的时候,就该悄悄结果了她。不然今日,也轮不上她一个贱奴在这里兴风作浪。
太后隔着窗子,听见妍儿那些尖酸刻薄的腔调,心里一阵抽痛。还有四五个时辰才到天黑,难道真的要她跪上四五个时辰吗?要是她身子骨承受不住,小产了怎么办?她的容湛最心爱的女人,容湛盼她肚子里的孩子,像永夜盼日出一样。若是这孩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个做母亲的,要如何跟自己的儿子交代?
赵可贞见太后一副焦灼的神情,不由得掩口嗤笑起来:“母后,您这是着什么急?这天儿还早着呢,您不如坐下歇会儿,喝口茶,用些点心。静静的,念上几卷佛经,省的您老总是这般心神不定的样子。”
赵可贞说着,从太后的书案上抽出一卷《妙法莲华经》,双手呈到太后面前。太后横了她一眼,一把扯过经书,甩在地上。这一卷经,是经折装,叫她这一甩,经书整个散开,如落地的白绸,飘扬在地。
“赵可贞,你少在哀家面前假惺惺的!这儿没人,你用不着装得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赵可贞伏身将经卷捡了起来,随手卷了一卷,像手上掺了一圈儿毛线。
“假惺惺的?呵呵,太后娘娘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口口声声说您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呢?不也是为了您自己吗?你惩罚卫元熙,不过是因为不敢得罪我。您怕我伤了您心爱的儿子,呵呵,因为卫元熙不是您亲生的,儿媳妇不如儿子值钱,是不是?”赵可贞嗤笑着望着太后:“卫元熙算得了什么,她若不是因为怀了孩子,太后娘娘绝不会多看她一眼。不就是罚跪吗?罚了就罚了,有什么?可现在她肚子里有了,太后娘娘就不舍得罚了,是不是?太后娘娘满口的母爱和无奈,说到底,不也是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吗?说我假惺惺,我还说您老人家是做了好榜样呢!”
“你!”太后心下一激,脸色涨的通红。
赵可贞却并不在意,只将手里经卷随意往太后的书案上一扔:“说起来,太后娘娘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呢?太后娘娘说我虚伪,说我作恶,其实那些事,太后不也同样做了?哼,唯一的区别就是,太后还可以为自己的私心找理由罢了。”
“你胡说!胡说!”太后气的浑身发抖,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元熙的身子有点摇晃,但还桀骜不驯的跪着,目不转睛,寸步不移。
“再这么跪下去,她一定会小产的。”赵可贞脸上渐渐露出笑意,这才是她想要的东西。萧容湛不肯碰她,那好啊,这宫里的女人谁也别想生下孩子!
“你明知道,你是故意的!”太后扶住窗棂上,关切的望着元熙。
“哼,我就是故意的,如何?”赵可贞慢悠悠的走到太后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哎呀呀,这元熙妹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只是这神情,怎么还这般倔强?要是有半句软乎话,说不定,我就饶过她了。”
太后愤慨的扭过头,冲赵可贞脸上啐了一口:“你明知道她死也不会向你这种卑鄙小人低头。”
赵可贞死死抿着嘴,对太后的一口唾沫颇为嫉恨。她慢慢举起帕子,将脸上口水拭去。冷道:“太后娘娘啐的好,骂的就更好了。本宫知道她不会低头,本宫要的就是这个。她不是硬气吗?那就跪着好了,本宫倒要看一看,是她的骨气硬,还是这北宫的青砖硬,是这白昼的时辰长,还是她肚里那块肉的命长。”
“你!你住口!”太后猛地揪住赵可的衣襟。
赵可贞凛了一眼,笑道:“太后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勒着我了。”赵可贞突然抓住太后的手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笑话我赵可贞不够聪明,哼,不过聪明的又有什么用?卫元熙够聪明了吧?连从前的和亲王都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又如何呢?不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宫外?告诉您吧,聪明不聪明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有把柄。”
赵可贞伸手在太后下颚抚了一把,笑道:“您老就是我一辈子的把柄,所以,就算我不聪明,我也一样能指卫元熙于死地。”
“你……”太后凝着格子窗外的元熙,她额角的冷汗都已经把碎发沁成几缕。身子轻微摇晃着,是不是掩口反胃一阵。
赵可贞顺着太后的目光,向外望去,笑道:“看来,她快撑不住了。”
“你……”太后慢慢俯下身,她竟跪在了赵可贞的面前:“就算哀家求求你,放过她一次吧,就看在她肚子里怀着容湛的孩子的份儿上,你放过她吧。你不是说你爱湛儿吗?难道你忍心伤害湛儿的骨肉吗?”
赵可贞一低头,歪嘴冷笑起来:“母后,您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我爱皇上,才不能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