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姨娘愣了一下:“娘娘怀的是双生子,生产本就极为凶险,若只留下我们三个人,万一有个好歹……娘娘千万不能舍身犯险,至少也要有几名老练的产婆在身旁伺候着。生产是大事,娘娘岂能如此儿戏啊?”
元熙摇摇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为了皇子的安全着想。依皇上的性子,他自然不愿意让我身处险境,但伺候本宫生产的宫女和产婆,她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皇上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知道双生子底细的人存活下来。为了我一个人,要杀十几条人命,这有损孩子的阴德。”
俞姨娘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是太多危险了。我虽然生过孩子,但当时疼得七荤八素,产婆是怎么做的,一点儿都记不清。要不,还是让妾身从民间找个产婆来吧?”
连宫中的产婆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民间的产婆吗?
元熙摇摇头,看了钟妈妈一眼,道:“姨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王太医在宫中伺候,他医术高明,不会出事的。再加上钟妈妈,她沉稳干练,也是给人接生过的,有些经验。我信得过她。”
“哦。”俞姨娘点一点头:“那妾身这次回去,也找些稳婆问询问询,以便替娘娘分忧。”
元熙正要道谢,闻听殿外又宫女禀报的声音。钟妈妈听的细,轻声道:“娘娘,是皇上派人赏赐东西来了。”
“叫进来。”元熙说着,扶着钟妈妈的手,站起身来。
秦顺手中捧着一个食盒,躬身道:“皇上请问皇后娘娘昨夜失眠多梦,特意差御药房会同膳房制了药膳茯苓糕,叫奴才给皇后娘娘送过来。”
元熙正要下跪谢恩,秦顺又道:“皇上说,娘娘身子不适,不必下跪不必谢恩,保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
秦顺将食盒交到钟妈妈手中,转身走了。钟妈妈打开食盒,见里面是一碟雪块儿似的饼饵,扑面而来一阵清甜的香气。
“娘娘,皇上特意送来的,娘娘要不要尝一块?”
见钟妈妈笑的有些殷勤,元熙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在手中。
“姨娘也尝尝。”元熙说道。
俞姨娘尝了一口,连夸这点心味道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钟妈妈看了元熙一眼笑道:“姨娘不知道,这茯苓有去火清热的功效,皇上这是变着法儿的哄娘娘开心呢。”
俞姨娘眨眨眼睛,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钟妈妈笑道:“昨天为了二小姐的婚事,娘娘同皇上动了气,皇上怕娘娘动了胎气,便没有久留……”
俞姨娘兰心蕙质,一点即通,掩口笑道:“皇上这是借茯苓糕来问娘娘,爱卿可消气否?”
钟妈妈也笑道:“娘娘,您不看在这茯苓糕的份儿上,就看在皇上为您悬心的份儿上,消消气吧?别再跟皇上较劲儿了。”
元熙将茯苓糕放在了点心碟中。
“谁同他较劲儿了?”元熙微微垂下眼。
俞姨娘笑道:“皇上今晚若是来看娘娘,娘娘可别拒之门外啊,就算娘娘不想皇上,那腹中的小皇子,他们还想见父皇呢。”
俞姨娘吃了茯苓糕,在宫中不再久坐,请辞出宫回府去了。
卫府将从西域采办的药材送交给太医院后,便忙着收拾其他从西域采办来的货品,阖府上下,除了老太太一个人,都是忙慌慌的。俞姨娘穿过前庭,听小丫头们说老太太在花厅等她,便换了身家常衣服去了花厅。
老太太从晨起就等在这儿了,见俞姨娘进来,忙伸手拉她。
“元月的事儿可跟皇后说了?”老太太急迫的问道。
俞姨娘点点头,扶着老太太坐下:“媳妇问过皇后了,可皇后说不行,要么就真的派人去问,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就得实话实说。”俞姨娘凝重的望着老太太:“老太太,要不,还是让媳妇去见见宝亲王吧?”
老太太皱起眉,脸上的皱纹蹙成一朵金丝菊:“这可不行,你是卫府的主母,也算是宝亲王的丈母娘,天底下哪有丈母娘跟女婿说这话的道理啊?”
“……”俞姨娘无奈的望着老太太:“那可怎么办呐?媳妇听皇后的意思,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儿。或许,咱们真该听皇后的话,万一……”
“不,”老太太重重摇晃着脑袋,引得鬓边一串珍珠步摇噼啪作响:“元月那里你也问过许多遍了,能有什么事儿?这孩子每日除了在店里,就是跟着她爹去见世面,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就算真的有事,眼下也顾不得了,皇上圣旨在此,就算她不答应她怎地?她还真的不嫁吗?”
俞姨娘望着老太太,全然没了主意:“那,就真的不问了?”
“不问。”老太太笃定道:“问什么?这叫什么问题?这要是传出去,卫家和王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那好吧……”俞姨娘点点头。
卫府里忙了一整日,知道夜幕降临,方才宁静下来。元月房中还亮着灯,窗边有个人影,看得出元月还没有睡,俞姨娘扣扣她的房门:“月儿,睡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元月打开房门,将俞姨娘请进来,笑道:“这么晚,姨娘还没有歇息吗?”
俞姨娘摇摇头:“今天府里事多,一忙完,就已经很晚了。同你说几句话,一会儿还要去你大哥那里看看,这个书呆子,最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儿。”
元月应了一声,端起茶壶给俞姨娘倒了一杯茶,俞姨娘接了,但没有喝。大晚上喝茶水,这一宿就不必睡了。
“姨娘来找月儿,有什么事儿吗?”元月问道。
俞姨娘看了祥儿一眼,道:“祥儿,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跟元月说。”
祥儿一走,俞姨娘才笑道:“你叫我问宝亲王的事儿,姨娘已经叫人问过了。宝亲王虽说不大明白,但也还是表了态,他只要你嫁过去,只要每日都能看见你便好。你若是怕那事儿,他就等,一直等到你愿意为止,他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强人所难。这下你可放心了?”
元月不大相信的望着俞姨娘:“真的?”
“那还有假?”俞姨娘压低声音道:“只是这事儿,你不要再同别人说起了,多难为情啊?”
这怎么可能呢?萧容润是个正常男人,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不让碰的女人做妻子?更何况,他还是个王爷,难道就不急着绵延子嗣?
“听说姨娘晨起进宫去了?”元月突然话锋一转。
俞姨娘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勉强挤出笑来:“是啊。”
“那皇后怎么说?”
俞姨娘迟疑片刻,道:“皇后能怎么说啊?为了你的事儿,她也同皇上吵了一架,但木已成舟,天子诏命岂能收回?她也劝我开导开导你。”
“吵了一架?”元月凝重的望向俞姨娘:“三妹怀着身孕,怎么也不小心些?万一她动了胎气……她是小产过的人,身子虚透,怎么还这般不当心呢?”
俞姨娘长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姐妹同心呐,一个想着一个。
“还不是为了你?”俞姨娘叹道:“皇后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晨起看着都没什么精神。元月,如今宝亲王都已经答应了你,你就也替卫家想想,替皇后想想,息事宁人吧?”
有言在先,只要宝亲王答应终身不与她有床笫之事,她自然要答应这门婚事。元月点点头:“姨娘放心吧,元月不会再生事了。从今天起,就在房中,安安心心的筹备婚事,让父亲放心,让祖母放心,也让皇后放心。”
俞姨娘见她终于松口退让,心里一块巨石算是落了地,含笑道:“这事儿可算是有个着落了,月儿,你嫁过去以后,遇事千万不能任性,要为夫君考虑考虑。他是亲王,有些架子和脾气都是常事,你可千万不要同他争执,安分守己的做个王妃啊。”
元月凝着眉,俞姨娘那般温柔的眼神透着一股浓烈的母性。她好像看见母亲郑氏在冲她笑,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元月摸摸脸颊,摸到自己潮湿的冷泪。
“好孩子,别哭了,你只是嫁过去,又不出京城。宝亲王又不拘着你,你若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你的房间,姨娘永远都给你留着,你要是回来,就还住在你的房间里。”俞姨娘用帕子失去元月脸颊的泪:“好孩子,悄悄去给你娘上一炷香吧,你就要嫁人了,还是要让她知道。天底下,没有不疼爱女儿的娘,她从前虽然偏爱元洁,但我想,在最后一刻,她应该是想你的,她会后悔,后悔没能好好陪伴你。”
元月心里一痛,扑倒俞姨娘怀里抽噎起来。
“月儿,你要记着,你是卫家的小姐,是皇后的姐姐,若是王府里有人敢欺负你,你不要畏惧,有皇后给你做主呢。”俞姨娘轻柔的拍了拍元月的背:“我已经叫丫头在后廊等着你了,香烛纸钱也给你预备好了,趁着你爹今晚不在家,偷偷给你娘烧个信儿。让她在九泉之下,也好安心。”
元月应了一声:“姨娘,那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