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你的血和本王的血会在了一处,你我已经是至亲夫妻了,还害什么羞啊?”容润站起身,元月却打了个寒颤。
他一起身,浴披也随之松散,露出些许被他随手捞起的玫瑰花瓣儿。
小丫鬟们早已为元月预备了换洗的衣裳,都是元月平时在卫府传不到的好衣料。这些料子元月只要一打眼儿就知道,有西域的,又暹罗的,还有南方绣娘们手工绣的,湘绣,蜀锦,一套套的分好类,放在小托盘儿里。
容润顺势拿过一套藕荷色缃绮的衣裙,配上一条淡浅粉色绣金披帛。
“王妃饿了吗?”他拿过托盘中的豆绿丝绦,不由分说,环住元月的腰肢,系在了她的腰上。豆绿色宫绦,串了帝王青翡翠珠子做丝绦。
这么好的帝王青料子,却用来车珠子,实在是有点可惜。元月低头拨弄着腰间的珠子,却发现这些珠子绝对不是边角料,而是将一块完整的好料切毁了。
他也知道,元月是识货之人,便握了她的手,笑道:“别看了,这不值什么。”
容润一转身,坐在圆墩上,将元月用力一拉,反手扣在自己怀中。元月头一次坐在男人腿上,慌乱不已,容润死扣着不放,她挣揣不开,便渐渐安静下来。
“月儿,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你来到我府门前,跪了一下午。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姑娘多么善良啊,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什么苦都可以吃。”
元月的呼吸有些急促,任由他紧紧抱着。
“月儿,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容润慢慢吻上她的耳垂,元月潮湿的长发腻在他的脸上:“月儿,究竟要本王做什么,你才肯敞开心扉呢?”
容润的温声细语对于元月来说却是一柄柄尖锐的利箭,一次又一次的向她心底最深处撞击。她是被和亲王玷污过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宝亲王妃呢?大楚最尊贵,最荣耀的王妃之位,偏偏落在了她这个商人之女的头上。
容润对她越好,她的心里就越愧疚,容润越是低声下气的哄她,她的心里就越害怕。她只怕有一天,萧容深对她做过的那些丑事会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容润面前,容润会因此怨恨自己,憎恶自己,他对自己的爱,对自己情,会像露水蒸发那样,毫无痕迹的消失不见,那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可怕,也是最痛苦的事。
如果这种爱终有一天会消失,那她希望,这种爱从一开始,就从未发生过。这样,她的愧疚之情就能少一些,她对容润所犯下的罪孽就能减轻一分。
“王爷,元月能站起来吗?”
容润送开手,元月便站起身,恨不能离他远远地。容润也察觉到元月的隔膜,只是自嘲般的笑了笑:“今日太医院要为母后施针,下午本王要入宫侍疾,你也去给皇后请个安吧。”
元月福福身子,应了一声。
容润悄然叹了一声,勉强笑了笑:“随便坐,咱们用膳吧。”
正午刚过,太医院便赶来为太后施针,北宫的小厨房里骨碌碌炖着汤药,满宫飘散的都是一股子药香。
元月和容润给太后请了安,太后睁眼瞥了他们一眼,因脸上头上的穴位插着银针,不便说话也不便做表情。只是抬抬手,示意她们坐下。
容润看了元月一眼,道:“你去皇后那儿请个安吧,本王陪陪母后。”
元月应了一身,施礼退出了北宫。
王念恩将太后脸颊上的银针一一取下,太后揉揉僵硬的脸部,道:“这下可心满意足了?”
容润看了王念恩一眼,扁扁嘴不说话。
“哼,还知道不好意思呢。”太后笑道。
王念恩识相,取下太后头顶的银针后,便伏身跪倒:“太后娘娘,微臣去看看汤药熬得如何了。”
太后摆摆手:“去吧去吧。”
王念恩走后,容润才有些赧然道:“母后,当着外人的面儿问这些,您也不给儿臣留点儿面子。”
太后淡然哼了一声:“怎么,不是哭着喊着要娶人家的时候了?你当时怎么不觉得害臊?”
容润扬扬脸儿:“儿臣现在也不觉得害臊。若不是儿臣一力坚持,儿臣和元月哪有今天呐?”
太后含笑望着他:“怎么样?你们俩相处的好吗?”
容润略滞了一下,笑道:“挺好的,母后就不用担心了。”
太后畅然点点头:“哀家如今老了,就怕儿孙们过得不好,之前担心你皇兄,如今又担心你,现在你跟你皇兄都有了着落,就只剩宬香了一个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我们的宬香公主。”
容润端过茶杯,淡然道:“听母后的意思的,父皇为成庸和宬香赐婚的事儿,真的就不作数了?”
太后摇摇头,都闹成了这样,还能算数吗?一个哭着喊着不娶,一个哭着喊着不嫁。这件事,两个人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还真有点心有灵犀的味道。
“那怎么办呐?你妹妹如今在宫中吃斋礼佛,弄出一副断绝尘缘的样子。你皇嫂月份大了,身子不方便,母后最近又在吃药施针,都分不出精力去顾着她.你皇兄日理万机,听说最近又将你父皇的新政扩大了规模,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这婚事若实在不成,也就罢了,想必你父皇在天有灵,若是看到女儿为了这婚事如此痛苦,也会同意解除婚姻的。”
容润喝了一口茶道:“母后,不管怎么说,宬香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还是应该在亲贵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后生,身份低位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对宬香好,模样品行都要端正。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后嗯了一声,话是这样说,可这事儿又派谁去做呢?太后默然半晌,目光渐渐落在容润身上:“润儿,这宫中上下,母后看只有你一个人最闲了。”
“闲?”容润一愣。
“怎么?你不愿意?”
容润挑挑眉,说起来,这宫里倒还真是他最闲了,只不过他是看起来闲,实际上,元月那一关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怎么会,宬香也是儿臣的妹妹,她的终身大事,儿臣也应该过问。这样吧,儿臣这就差人去打听着,看看诸位臣工,或是邻国番邦,有没有年纪相仿,品行好的后生。若是有合适的,儿臣就来告诉母后。”
太后微微一笑,闭目点了点头。
“你妹妹的事儿要管,你府中的事儿,也不能延误了。你先前说的,要尽快让哀家抱上皇孙,别像你皇兄似的,快而立之年的人了,膝下还没有子嗣。”
容润顿了顿,生孩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若是元月不肯,他再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容润笑道:“母后,皇兄是心怀天下,所以才……”
“心怀天下?哀家看他是心怀一人罢了。”
容润倏忽变了脸色:“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含笑摇了摇头:“你们兄弟俩,脾气,秉性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颗心里就只能装下一个人,可你跟你皇兄还不一样,你是个王爷,就算只有一个妃子,将来最多子嗣少些。可你皇兄是天子,天子无后,这可不是件小事。”
容润滞了一下,他倒是从这些话里听出了一点儿特别的味道。
“母后是说选秀的事儿吗?”
太后饶有兴味的看了容润一眼:“皇后贤德有才,皇帝钟情皇后,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你皇兄毕竟是天子,总该有些妃子替他开枝散叶。润儿,若有空,你也劝劝你皇兄啊。哀家看皇后是大度开明的人,必不会因为选秀的事儿而多心的。”
容润点点头:“是。”
元熙打了个瞌睡,倚在软垫上,怅然的望着元月。
“我原以为,俞姨娘和祖母会听了我的话,真的去跟六爷说清。现在看来,她们应该是碍于面子,并没有把二姐的话带给六爷。”
元月垂下眼睑:“其实,她们不问,我也能理解。毕竟她们不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三妹,幸亏还有你,幸亏我还能跟你说说心里话,否则我一定会痛苦而死,憋闷而死。”
元熙握住元月的手,用力握了握:“二姐,事已至此,兴许是件好事呢。最难得一关已经过去了,只要二姐不说,那件事,谁又能知道呢?就像二姐说的,床褥上满是血迹,谁又看得出那一块儿才是女子元红呢?从前之情的人,也都死绝了,谁还能把那件事抖搂出来不成?就算是抖搂出来,以六爷的秉性,他也根本不会相信的。”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更加愧疚,”元月抹了抹眼泪:“是我对不起他,他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害怕,我总觉得那是假的,是我从他那里骗来的。”
骗?是骗。
可若是不骗,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呢?人都是现实的。痴爱珠玉的人对一块美玉爱不释手,偏偏你要不识相的把美玉上的瑕疵指出来给他看,这块美玉在他心中的地位,能不大打折扣吗?
“三妹,你骗过皇上吗?皇上骗过你吗?如果有一天,皇上骗了你,你会不会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