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一闪身,撞在房中的花架上,推翻了一盆开的正艳的仙客。花盆落在地上,碎瓷片和黑褐色泥土散落的满地都是。花根笼络着一块泥土,无力的蜷缩在青砖地上。
尖锐的破碎声吓得元月身子一颤,但容润却不为所动,他的一双眼睛里只看到像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元月。
他在新婚之夜,就强迫过她一次,而后他也曾陷入悔恨,但自己却抑制不住的想要跟她再一次的发生关系。好像只有这样,元月才是完全属于他的。
“月儿,你干嘛总是躲着我?”他憨笑着,眼中满是醉意。
“是太后叫你这样做的吗?”元月恨恨的横了他一眼,但对容润来说却毫无威慑力。
“本王想做的事,不用任何人教。”他扑上来,一双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箍住的元月,他的脸滚烫发热,一股浓浓的酒气喷在元月脸上。元月试图推开他的肩膀,但没有丝毫作用。
“月儿,皇兄跟皇嫂都已经有了孩子,你跟我也不要落后嘛。月儿,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何必这样?”他说着,醉意朦胧的倚在元月肩上,滚烫的脸颊在元月的脖颈见来回摩挲。
这话定然又是太后说的,太后病重,就想要有些孙儿在身边。皇上那边对选秀漠然视之,这老太婆就想到了容润。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跟容润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回来喝了这么多酒,做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难道他这样,自己就能妥协了吗?
从前元月对容润怀有愧疚,害怕伤了容润的心,才会害怕同容润的鱼水之欢。大婚那日阴差阳错,竟把这事给掩住了,这兴许是老天爷的意思,可元月的一片愧疚仍难以克制。
她对容润是愧,对太后却是恨。愧疚可解,恨意难消。自从在北宫她亲眼见到太后那个老太婆,抢夺皇儿的样子,她心里对这老太婆的憎恨就又多了几分。是她强迫皇上下旨赐婚的,如果没有这道婚旨,自己完全不用应付如此尴尬难缠的局面,自己可以永远呆在卫家,可以永远都不面对容润。
造成这一困状的始作俑者,现在却一副缠绵病榻,渴求儿孙的嘴脸,于是容润又回来强逼自己。这难道不是她教的?
太后的自私,早已在元月心里定了格儿,既然今日容润的行为也是受了太后的指使,那么她也就没有遵从的必要了。
元月用力推开了容润的脸,歪扭的姿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脑袋里也就片刻清醒了一下。
容润费力的扭过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想请六爷自重。”元月冷然说道。
容润呵呵冷笑道:“自重?王妃是不是糊涂了?本王在自己的王府,自己的房间,抱着自己的王妃,需要什么自重?”
元月别过脸:“别动!六爷如果再过来,我情愿去死。”
容润往后退了一步:“卫元月,有时候本王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你心里明明喜欢本王,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好,本王纵着你,由着你的性子来。现在你又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架势,难道跟本王在一起,为本王生个孩子,对你来说就如此的羞辱?比死还艰难?”
的确是比死还艰难。卫元月宁可死,也不能再让老太婆顺心。太后只是逼迫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可这子嗣的事儿,还不是由她说了算?生不出孩子,太后定要逼着容润纳妾的,到时候,自己也乐得解脱。何乐而不为?
“王爷,当初我一开始就没说过要嫁给王爷,可谁又真心实意的为我考虑过?我的心意说给皇后,皇后明明已经帮我劝过皇上收回成命。可结果呢?是谁大肆筹办,企图去卫府逼婚,又是谁,不顾我的态度,苦求皇上赐婚?是啊,你们是顺心了,可我呢?我的苦又有谁知道?”元月越说越委屈,眼泪便抑制不住的喷薄而出。
容润一甩手,指着元月的脸,喝道:“你的苦?卫元月,你还要本王怎么对你?你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是本王遍寻大楚,为你找来的。你就只记得本王逼迫你出嫁,本王对你的好,你却全都看不到?!”
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不过是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让她一次一次的悔恨,一次一次的愧疚。让她永远也忘不了萧容深在小木屋里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让她一辈子都是个无法面对丈夫的脏女人!
一股怒火哽住喉咙,元月怔怔的望着他:“卫元月本来就是个商人的女儿,根本不值得王爷如此待我。”
“你少废话!本王今日一定要你。”他面上一皱,虎扑上来,死死攥住元月的两个手腕,舔舐着元月的嘴唇。
元月尽力别过脸,躲避着他的亲昵。死死抿嘴嘴巴,不肯片刻松懈,好像只要略一松弛,他的舌头就会长驱而入,送入自己的口腔。
元月呜咽了几声,重重用身子撞开了容润。容润也不加气恼,而是手脚麻利的解下自己的腰带,衣襟,褪去外套,只穿着白绸底衣和裤子。
元月猛地从发间抽出一支尖利的发簪,直直举到自己的喉咙口:“你别过来!”
容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喝,给吓了一跳。元月怒不可遏,攥住发簪的手,指节儿泛白。
她瞪着一双眼,目光好像要把容润穿透:“离我远点!否则我立刻自尽!”
“你!”容润赌气,往后退了两步,口中还在呵哄:“你别生气啊。”
“王爷的赏赐,千好万好,可这些都不是卫元月想要的。王爷的确在元月的身上花费了很多心思,但王爷也不可否认,是你夺走了我的自由。”元月一手举着发簪,一手伸到发间,将容润送给她的那些珍珠翡翠,玛瑙赤金等首饰,一件一件的拔下来,扔到容润身边的桌上。
一头乌黑如瀑的鬓发倾泻如水,披在身后,像静谧的银河,她美如天外的谪仙。
她的手伸到腰带上,将一条九环赤金镶红玉牡丹腰封解下来。一点一点的退去繁冗而雍容的服饰,如容润一般,只穿着单衣,站在他面前。
“这一切,卫元月都还给王爷了。卫元月不欠王爷什么,元月知道,自己粗苯愚拙,不能让王爷称心如意。心智不敏,也未必能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此为无后之罪。元月多次顶撞王爷,对王爷恩赐视若无睹,此为恃宠而骄。元月之罪,条条当死,王爷若怜悯,就请王爷赐上一纸休书,元月即刻便走。王爷若是憎恶元月,就赐元月一死。元月绝不会怨恨王爷。”
她说着,颓然跪了下来。
容润一怔:“你,你这又要做什么?”
她抬起头:“元月说的很清楚了,请王爷休了我,放元月回去吧。”
容润慢慢抚上自己的额头,背上已经氤氲起一层热汗,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元月,你说的是心里话?”
“是。”元月静静的望着他:“元月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所以,本王的一片心意,全都打了水漂?”容润愕然望着元月。
“是,付之东流。”元月微微扬起下颚,一副决绝的神情。
“付之东流,呵呵,付之东流……”容润呢喃几声,抬眼环望着元月的寝房,这一切的摆设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连刷墙的涂料,都是他过了目的。他如此用心,到最后竟然只得到了一句付之东流。实在是太可笑了,太可悲了。
容润慢慢坐了下来,平静了半晌:“月儿,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本王?只要你给本王说句心里话,本王立刻放你走。”
元月抬起头,眼里噙了泪。心里话?她的心里话若是能说与人听,她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要对容润说:我卫元月早就是你皇兄玷污过的女人。这不等于骂容润是活王八吗?可即便她不说,容润就不是了吗?
只有她离开容润,他这顶龟壳儿帽子才能摘得的。
“没有原因。”她低下头:“卫元月就是不想嫁给王爷。”
“没有原因,本王是绝不会放你走的。”
元月愤愤然盯住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喜欢王爷,这个理由够不够?卫元月喜欢文弱书生,不喜欢王爷这般,杀戮嗜血的将军。元月一看到王爷,就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容润扯扯自己衣裳,低头闻了闻,明明用龙涎香熏的很香。
“那本王从今日起开始读书,争取考上个功名。从此做个文臣,再也不舞刀弄剑了,行吗?”
元月望着他,心里一阵发酸。但还是忍痛摇摇头。
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庄子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为什么在他的心里,相爱的人就一定要永生永世的捆绑在一起。或许没有王爷王妃这层关系,元月可以每日坐在熹茵堂里,默默思念着他,唇角含笑。他也可以在校场上,倏忽想起一场错过的姻缘,怅然叹息。那样的爱情,从头至尾都是美好的。
至少不会像现在,夫妻之名把两个人的关系扭成了一个麻花儿,除了尴尬两个字,元月几乎想不出任何一个能够形容的词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