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金庭看看春晓,又看看春华,忽然仰天长笑:“一时冷眼相对,一时拍马溜须,你们这对姐弟当真有趣,哈哈哈……”
春晓被他笑得心中发毛,正寻思着要不要把剩余的十两银子也拿出来给他,一旁的秦伯却轻咳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正在惶惑,冯金庭却又猛然收住笑声:“小弟弟,冯某且来问你,若是断骨再续,承受万般苦痛折磨,你可受得起么?”
春晓闻言身子一颤,春华却毫不迟疑:“春华受得起,当日骨断筋折,我不也照样捱过来了么?”
冯金庭听了微微摇头:“你有所不知,当日断骨,无非是忍些疼痛,行动当中若是痛得狠了,停下不动便是。而今次,抛开断骨重续的苦痛不说,待腿骨长好之后,还要勤加活动,让那伤腿的筋骨慢慢强健,直至赶上好腿的长度与力道,断骨接骨不过半日,卧床静养不过三月,而这苦练恢复却要经年累月,容不得半点懈怠,你当真受得了么?”
春晓揽过弟弟,哽咽说道:“春华,冯先生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你,你若是害怕,咱们……”
春华大力握住姐姐双手,随即抬起头来望着冯金庭,坚定答道:“春华不怕,冯先生,请您为我接骨吧。”
冯金庭缓缓点头,沉声说道:“你且静养片刻,半个时辰之后,我自会前来为你接骨。”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春晓拉着弟弟在榻上坐下,两人相依相偎,心中凄楚惶惑,较离开松福镇时更甚。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只见冯金庭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拿着一只酒壶和一个书兜模样的鹿皮口袋走了进来。
冯金庭打开口袋,取出一套银针、一卷线绳和两块平整的木板,准备妥当,他看看春华,露出些许奸诈笑容:“小弟弟,我这里有两个止痛的法子,一是服药,此法效力甚强,能让你安睡整整三个时辰,价钱也颇为公道,只需额外给我一两银子。二是扎针,此法效力稍弱,却也能断骨无痛,只是颇费我的心力,故此需按针数收取费用,一针一钱银子。不知你选哪个?”
春晓闻之气结,春华更是跳将起来,愤然说道:“先生如此,与明抢有何分别?真真是为医不仁了!”
冯金庭却不为所动,他推着春华来到榻前,让他赤裸双腿躺在榻上,接着轻哼一声,利落地将银针收进口袋,撇嘴答道:“罢了,你若捱得了疼痛,也可不用针药,只管忍着便是。”
春晓咬了咬牙,将荷包里的碎银尽数掏出:“先生只管拿去,这二两多银子应该足够了罢!”
说着,她转向弟弟,含泪说道:“春华,那药虽有效力,却不知成分如何,你年纪尚小,身子尚未长成,还是用那扎针之法吧。”
冯金庭听了颇为讶异,他上下打量春晓片刻,拊掌笑道:“好极,好极,这位姑娘无师自通,竟能一语道破其中玄妙,冯某当真佩服!”
春华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春华都听姐姐的。姐姐,你莫要担忧,自父母离世后,你我已然吃尽了苦头,今日之后,会苦尽甘来也未可知……”
说话的工夫,冯金庭已经打开酒壶盖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
春晓被那酒味呛得咳了几下,忍不住皱眉问道:“冯先生,您平日喝的就是这种酒么?这酒也未免太烈了些……”
冯金庭闻言嘿嘿一笑:“多谢姑娘关怀,只是这酒并非冯某平时所饮,而是我特意勾兑出来医病的。”
春晓听了心中一动,莫非这冯金庭竟然懂得酒精消毒的道理不成?
果然,冯金庭将那烈酒倒在布上,从春华右腿膝盖处开始,一路擦拭过去,直至脚踝方休。随后,他换布擦了春华的耳朵,洗净双手,对春华微笑说道:“春华小弟,我要下针了,烦请你切莫乱动。”
说完,他将数根银针拿在手上,略一凝神,下手如电,转瞬之间,便已扎了八针。
一旁的春晓瞪眼看了半晌,只勉强认出其中一个穴位乃是所谓的保健要穴阳陵泉,不禁又暗暗懊悔,在现代时为何不多学些中医知识和手法,将这些穴位都熟记于心,省得现下如坠云雾,担心遭人暗算。
下针之后,冯金庭不时捏提捻转,随后又在春华耳上添了几枚更短小些的银针。见春华面色如常,蓦地用另一根针在他腿上狠狠刺了一下,沉声问道:“现下可还觉得痛么?”
被刺处冒出一个小小的血珠,春晓见了很是心疼,春华却惊喜地转头叫道:“不痛,姐姐,当真一点都不痛呢。”
冯金庭见状面露不悦:“我问的是你,你唤你姐姐做什么,你且用心些罢!”
他随即握住春华小腿,淡淡说道:“针法已然见效,我要断骨再续了,春华小弟,你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春华咬咬紧牙关,闭目不语,春晓掩住口唇,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秦伯见了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春晓姑娘,接下来想必甚是难熬,不如姑娘出去等待,我一人在此候着便是。”
春晓稳了稳心神,勉强笑道:“多谢秦伯好意,春晓还是想留在此处陪着弟弟……”
正在这时,冯金庭猛然使力,只听喀吧一声,竟然已将春华的腿骨生生掰断!
虽然并不十分疼痛,春华仍吓得惊叫一声,额上顿时布满了汗水,春晓更是紧紧捂住胸口,只觉心跳如鼓。
略停了停,冯金庭再次发力,将腿骨复位接好,随即拿过线绳木板,牢牢固定起来。
直到冯金庭拔去银针,重新洗过双手,端着茶壶在椅上坐定,春晓才回过神来,将信将疑地问道:“冯先生,这就成了么?”
冯金庭微闭双目,懒懒地答道:“我既已罢了手,自然便是成了,姑娘若是不信,冯某也是无法。”
春晓喜得珠泪涟涟,上前抱住弟弟,抽噎着说道:“没事了,春华,已然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