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抢救，一般需要主治医生守在病人身边。叮嘱完相关事宜后，钟涛离开了抢救室。走在急诊科的过道上，脑子里还思考着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毕竟是内科疾病，自己作为外科医生擅自诊治，是不符合规定的。如果因此而出现医疗事故，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
回到医生办公室，郑秀枫还是不在，急诊科一楼就只有这么大，二楼是检查室和介入中心，与门诊和其他科室共用。难道他真的回去了？带着疑惑，钟涛又来到主任办公室，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
果然，钟涛拉开门，看到郑秀枫和王正都在里面，而刘能也在这里，似乎刚睡醒，眼神迷离的望着他。
“小钟，处理完了？”王正问道。
钟涛点点头，关上门走进来说“也不知道我的治疗方案对不对，要不王主任您再去看一下？”
“没多大问题的，胆子放大点。”王正笑呵呵的说。
作为急诊科的人，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还没死的，马上要死了的，已经死了的。这几类，屡见不鲜。疾病从大到小都见得多。特别是一些疑难重症，很多下级医院，甚至平级医院处理不了的都会送到急诊科。一个心肌炎在王正眼里恐怕还算不了什么，除非出现心源性休克，否则斗轮不到他来参与治疗。
“主任，我可是外科医生。”钟涛尴尬的说。
“先要是医生，然后才是专业医生。”王正意味深长的说“如果只是简单的把医生分成各个专业，那么也缺乏对人体的整体观念。我想你们肿瘤医生可能更重视这种整体观念吧。”
王正说的很有道理，人是一个整体，一处不合，周身不适。这并非只是中医的观点，西医同样适用。在恶性肿瘤的领域，由于病情发展太快，全身转移，所针对的药物不能只从一个器官考虑，必须深入到基因层面。这就得考验研究人员对人类这个整体性的认识。
“话虽如此，我还是第一次诊治内科病人呢。”钟涛说。
“以后多跟其他学科的医生交流交流吧，对你有好处的。”王正建议道。
“谢谢主任指点。”钟涛真诚的致谢。不是当做耳边风，而是内心深处的认同他的建议。
“急诊科的工作你们感受到了吗？”王正对办公室里的三人问道，似笑非笑。
“很辛苦。”钟涛答道。
“确实。”郑秀枫也是这样认为。
而刘能坐在沙发上还是一头雾水，看了看钟涛和郑秀枫，又看看王正，不知所然的样子。
“也许你们肿瘤科面对的都是存活困难的病人，心态上不会有太大包袱。而我们面对的大都是能够挽回生命的危重病人。其实我天天也很紧张，怕出事故。很多年轻医生稍有处理不当，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王正略发感慨的说“现在的病人和家属也像是变了味似的，嗯……准确点说是缺乏人情味。人生活在这社会里，世事无常，总得面对一些未知的事情，如果把结果看得太过重要也不是一件好事。而我们做医生的就是太注重结果。相信你们才是深有体会。那些癌症晚期，躺在病床上靠着机器残喘的病人，难道这真是他们想要的吗？”
王正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钟涛三人发问。而这个问题同样让他们难以回答。
郑秀枫沉默片刻后忽然说“所以我们才想要攻克这道坎。”
王正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疲惫。不知道是否因为刚才的思考让他也变得忧愁起来。
“生老病死是常态，生命只是一种形式，最终都会化作一抔黄土消失在这世间，反正我是比你们几个小子先走喽。”王正打趣的说。
“王主任您挺健康的嘛。”刘能突然插话道。
“你少喝点酒也会很健康的。”王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是的是的。”刘能尴尬的摸摸脑袋。
“好了，时间不早了。”王正看了一眼手表说“钟涛你处理的病人我已经吩咐其他内科医生去跟进啦，你们几个可以回家了，我的车钥匙在郑秀枫那儿。现在应该可以开车了。”
钟涛瞟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过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们把车开走了，那主任您？”刘能问道。
“今晚就守在这儿了。”王正摇摇头。
“那您注意休息。”钟涛说。
王正摆摆手，示意他们早点回去。
郑秀枫终于将王正的车开了出来。在门口，是一量黑色的帕萨特，这对于高收入的王正来说，完全是够节俭的。
在路上，钟涛想起刚才没见着他们俩的人影，于是问道“你们刚才怎么回事？我从办公室里一出来就都不见了。”
说起这事刘能就有些激动“你说老郑早不喊晚不喊，我正做着美梦的时候将我叫醒，真是气人啊。”
“不喊你难道让你在那儿睡一晚上？”郑秀枫没好气的说。
“那你也等我做完梦再喊啊。”
“王主任让我那个时候叫醒你的，你有意见可以去找他理论。”
刘能顿时无话可说，一脸郁闷。坐在后排安静了下来。
“王主任都六十了，还坚守在一线，可贵啊。”钟涛感叹道。
“人才断层了，只有靠老一辈撑着。我们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个所谓权威代名词，让很多后起之辈处境艰难。”郑秀枫深有感触的说。
“朱主任快退休了，医院已经提前返聘。”钟涛想起了朱为民。
“我记得那时我还在c大读研究生，有一次朱主任来我们学院开讲座，关于肿瘤的，话题很沉重。整场气氛都比较压抑。然后快结束的时候，到了提问阶段。除了几个学生提出了专业性问题后，最后有位女生，问了他一个相当有意思的问题。”郑秀枫说。
“噢？”钟涛和刘能都来了兴趣。
“什么问题？”两人问。
郑秀枫微微一笑说“那个女生当时问朱主任，既然癌细胞是我们体内正常细胞分化出来的，那为什么又要去消灭他？因为癌症而死亡，不也是代表着大自然优胜劣汰的统一性嘛。朱主任当时没有回答。”
“她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钟涛想了想说。
这个问题确实代表了当今人类对恶性肿瘤的思考，有人说得患癌是几率**件，年龄越大几率越大。意味着死亡的癌症也意味着被淘汰，所以说物竞天择也无可厚非。但是，连一点反抗也没有直接等死。真的好嘛？
“然后她在第二天查出个绝症，也希望她能高兴的说，我特么的被大自然淘汰了。”刘能恨恨的说。
郑秀枫笑着摇摇头，绝症谁都不想遇到。
不知不觉间车子到了钟涛小区门口。
“明天早起啊！还有手术。”钟涛提醒了车上两人后便回去了。而郑秀枫和刘能则继续王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