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一时鸦雀无声,谁都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搞出不合时宜的动静,太煞风景了。
朝颜忍不住拍了拍易辰,压低音量笑道:“喂,你不也是读书人么,要不要去试一下?说不定一副对联对得好,就能名声大震哦。~”
“谢了,小生才疏学浅,还是算了吧。”易辰撇撇嘴,转头去看风景。
不得不说,这里的景色的确很好,窗外就是一片碧绿的竹林,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眼睛很放松。
再往远处瞧,高楼小屋鳞次栉比,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尽头处,一条大江横亘南北,一眼望不到尽头。
能在这里吃饭赏景,的确是一种享受。
念及于此,易辰心中那股肉疼的感觉总算好了很多。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竹林畔那几口大井给吸引了……
当然,井本身没什么好看的,他喜欢的只是后面那块牌匾而已,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印月井。
可以看出,这三个字苍劲挺拔,狂放不羁,一定是高人写就,易辰才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咦,你看什么呢?”朝颜见他出神,不禁好奇。
“没什么,那井挺有意思。”
“哦,你说井$,啊,印月井在你们东平不是挺有名的么,你是青澜人氏,怎么没听过?”
易辰不禁翻了翻白眼,无语了。
这位小姑奶奶估计自小在宗门里长大,所以不谙世事。
不错,印月井可能是挺有名,但是这关他屁事?
他易辰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几次永乐镇,印象中离家最远的一次,就是跟王大神算一起去最近的临河县城卖符。
至于东平郡神马的……不好意思,俺穷,真的是第一次来啊。
解解元叫了两声,便有人开口应战,出了一个上联。
解解元不愧是解元之才,三步的工夫就对了出来,引发一片叫好之声。
那人面红耳赤,拱手退入了人群里。
解解元再度索战,不一会儿又有人来。
易辰听了半天,应战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感觉此间似乎没人是这家伙的对手,一个上联出来,一般都在七步之内,便被对上,看来此人确实有才!
朝颜已经把双手拱在下巴上,望着楼上,就差两眼冒星星了。
青筠也差不太多,只是她还小,没到青春期,所以没有那么花痴,只是单纯的崇拜而已。
到后来,解解元连叫三声,都没有人再敢应战,于是他便打开帘子走了出来,向楼下拍拍手道:“今天很尽兴,解某多谢诸位捧场,咱们改日再聚。”言罢转身下楼。
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条湖绿色的身影自下而上盈盈走来,清脆娇嫩的声音传出,听得人耳根子都发痒:“哟,解解元,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跟我约好了今天中午在这望江楼会面,怎么我才迟到一小会儿,你就要走人啦?”
解解元面色一僵,赔笑道:“没有的事儿,崔仙子误会了,解某之所以离开,就是要去拜会仙子呢。”
“是吗?那小女子可真是荣幸之至。”绿衣少女微微一笑,楼里楼外一帮老少爷们儿的心也跟着抖了几下。
“哼!骚狐狸一只,也配称仙子?”朝颜面色一冷,将筷子拍在了碗上。
她的声音不大,但店小二却听到了,忙凑上来赔笑道:“哟,这位小姑奶奶,咱可不能乱说话呀,崔仙子是青河谷谷主的嫡传弟子,她本人也是‘青澜四美’之一,咱东平郡的谁不知道?麻烦您……”
“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朝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易辰不禁暗暗好笑,等店小二走后,更是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小妮子立刻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只是听到骚狐狸三个字,有点想笑。”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就这种小门小派出身的村姑,居然也好意思自称仙子,我没泼她一身茶水就算不错了。”
易辰一听,干脆翻翻白眼,不说话了。
要知道,青河谷的名头,他作为青澜人氏,当然是听过几回的——那可是青澜行省内最大的两个宗门之一!
这个什么“崔仙子”既然是谷主的嫡传弟子,不用说身份地位一定是很尊贵的,难怪能使唤郡守的儿子陪她逛街游玩呢。
这位解解元看上去才高八斗,一见她来,不也是低眉顺眼的么?
可就这样,落在朝颜嘴里还是落得个“村姑”、“骚狐狸”的评价……
很显然,在这位小姑奶奶眼中,青河谷这么大的一个宗门,跟东流宫比起来,仍然只能算是小门小派。
想到这里,易辰不禁有点惭愧。
他以前醉心于符道,对传统宗门的了解确实是不太够,等这趟考完回去,一定要好好研读一下相关史籍资料,免得日后行走江湖时丢人。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啥?要我说什么?”
“哼!那个女的刚才还欺负青筠妹妹,又害你跟叶子昌那家伙结怨,这才一转头的工夫,你就全忘了?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人家长得漂亮,都来不及记仇了是吧?哼!小姐说的果然没错,男人都是见色忘义的东西!”
这一通话跟连珠炮似的,易辰插都插不上嘴,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我滴娘哎!这都哪跟哪哟?老子到底干啥了,咋就突然就被扣上“见色忘义”的大帽子了呢……
正闹着,上面忽然又响起吟诵声——那位才高八斗的解解元,居然开始当众作起诗来,所描写的正是那位花容月貌的崔仙子。
易辰听了两句,不禁暗暗点头。
这货无愧于解元之名,吟诗作对那就是人家强项,不服不行。
眼下正好又有一位沉鱼落雁,窈窕多姿的美人在旁陪伴,恰恰激发了文人灵感,于是乎,一首吟美人的诗被他作得无比华丽,还没吟完,就已经博得了满堂彩。
朝颜虽然很不忿他对崔仙子毕恭毕敬,但听了诗句之后,还是忍不住拍起了小手。
至于此诗的女主角呢,这会儿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她一边鼓掌,一边笑道:“解解元果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样吧,今天高兴,你不如再作一首诗,也赞一赞咱们东平第一才女,如何?”
此话一出,楼下登时炸了窝!
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崔仙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东平第一才女只有一个,那就是郡守之女叶瑾兰叶小姐,可是叶小姐也在这儿吗?怎么没见着啊?
众人都在四处张望寻找,可是这栋酒楼里有不少雅间,门口都隔着纱门或者帘子,里面的客人若不主动现身,还真是不好找。
易辰上午刚跟那位叶少爷动过手,心里对他的姐姐妹妹当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青筠对“东平第一才女”这个说法很好奇,便忍不住去问这里的店小二。
那小二提起叶家小姐,一张鞋拔子脸几乎都要放出光来。
在他口中,叶家小姐文静娴雅,聪慧贤淑,是东平郡内首屈一指的大家闺秀。
而叶小姐的文才更不必说,自小就被无数名士鸿儒所称赞,一年前更因为一篇《东平赋》而名震青澜,引来无数人争相传抄,之后便被大家公认为东平第一才女。
青筠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
易辰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小二光说叶家小姐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有才有德,偏偏一个字不提容貌,这可不大对劲。
正想着,楼上那个崔仙子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哎哟,我说瑾兰妹妹你怎么这么怕羞啊?别这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言罢,两道清风忽然从楼上飘下,砰地打开了二楼一个雅间的纱门。
易辰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其实他就在二楼嘛,那个雅间的位置正好处于他左后方,只要一扭头,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雅间内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想必坐着的那个就是小姐了。
易辰定睛一看,只见那位叶家小姐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年纪,一身云罗紫裙,脸上蒙着淡紫色的轻纱,装饰很少,打扮得十分素雅干净。
对于易辰来说,面纱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他想看就看。
不过,当他看清叶小姐的真容时,便明白店小二刚才为什么那样讲话了……
老实说,叶小姐长得还行,五官挺精致,气质也很好,就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红色长痕,比较破坏美感。
即便如此,她也可以称得上是中人之姿,但悲剧就在于她的名号——瞧瞧,东平第一才女,叫出去多有气势啊,首先就让人在心理上产生一种强烈的期待感!
如果面纱一摘下,露出的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那么这种期待感就无法得到满足,某些人甚至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啥的……
综上所述,叶家小姐真的挺悲剧,不过她本人对此好像不是很在意。
只听她淡淡地开了口:“姐姐说笑了,妹妹这点儿学识,岂敢在在座的诸位名流才子面前献丑卖弄?姐姐还是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