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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当家不容易

张管事长期作为内管事,对于家里的这些事他可算是了解地非常清楚。

宋嘉言这么明显地表现出对马尚文的教导方式的不满,加上他给张管事他们的印象一直是懂事而又能干,张管事瞥了摸着鼻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马尚文一眼,有些无奈的开始给宋嘉言讲起来过年要准备的那些事。

张管事先对宋嘉言行了个礼,然后才道:“不知道宋大少主有没有听过关于过年的那个民谣?”

过年的民谣?

宋嘉言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在他生活的地方,无论是那个后来新兴的大都市,还是他所出生的那个中部小城,大概因为生活的地方和年代以及生活范围的影响,在他们那里是早就没有什么过年的民谣了。

不过,若说起过年的民谣嘛……

他倒是想起了据说曾是老北京经典过年民谣的那一首:“……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首,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去拜年……”

不过,就算他知道老北京的这个过年民谣,难道这里的民谣能是一样的?这里的二十三都不是祭灶日,就更别提这个时代据说豆腐还没能广泛地推展开,并没有普及到民间,而是尚且只作为宫廷和权贵家庭的美食了。

没有豆腐,不祭灶,那么二十三和二十五的安排就不同。这会儿可不能不懂装懂了。宋嘉言赶紧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

“呃……”马尚文似乎没想到宋嘉言如此诚实地说不知道,而且他也没想到宋嘉言连这个最简单的民谣都不知道。

一时之间,不仅是他,就连张管事也愣住了。

还好,张管事和马尚文是见多识广的人。虽然想不通宋嘉言十岁了,为什么连这个都没听说过,不过,张管事还是没有表现地太惊讶,而是笑着为他开脱道:“嗯,宋大少主还年幼,大概还没接触过这些。奴就来给宋大少主说说这个歌谣,记住了这个,以后也方便宋大少主大概记得这腊月的每天究竟大概应该是做什么事。”

“好。麻烦你了。”宋嘉言感激地对张管事拱了拱手,又示意坐在下首的言可贞给张管事搬了个一早才有木匠铺子送来的矮凳,并在上面放了软垫请张管事坐下。再让宋嘉祥给他取了两张写字用的丝帛和笔墨来摆在面前,他这才示意张管事开始说。

张管事先对宋嘉言行了礼谢过他赐座,又等宋嘉言的笔墨都摆弄好,这才坐下来背道:“请宋大少主记住,这首民谣是这样说的:

腊八尾牙过,二三来送神;

二四掸尘日,二五点千灯;

二六来买肉,二七宰年鸡;

二八喜福禄,二九先祖祭;

除夕闹一宿,初一去拜年;

初二回娘家,初三吃寒食;

初四不开门,初五破万忌;

初六遍地走,初七人庆日;

初八要接晴,初九洗一洗;

初十鼠嫁女,十五灯下会。”

这里面有些话因为谐音,一开始宋嘉言还不能确定自己记录下来的是否正确,最后还是马尚文异常主动地接过了笔帮他记录了下来。

腊八尾牙因为他们那天在路上,是早就已经错过了,宋嘉言还不知道尾牙是什么意思。不过,从这首民谣来看,这里的年俗虽然大概和宋嘉言曾经看到的民谣有些不同,然而大的方面应该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简单的每三个字到底是需要做哪些准备?

宋嘉言看了看,然后又递给宋嘉祥看,引得宋嘉瑞也伸直了脖子想要看,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思索了一会儿,宋嘉言才望着张管事道:“这二三来送神,是指送家门神回天上汇报,二四掸尘日是打扫房子,二六买肉,二七宰鸡,二九祭先祖和除夕守岁都好理解。只是这二五点千灯,二十八喜福禄是个什么意思呢?”

张管事笑了笑:“这二八喜福禄,其实是谐音,所谓喜福禄,其实也就是洗福禄,其实也就是今年最后一次沐浴,洗干净了自身,以承受福禄的意思。”

不过,说到点千灯,就连马尚文也有些不理解地望着宋嘉言和宋嘉祥:“你们二十五难道从来没去过神庙里点油灯吗?”

宋嘉祥幽深地看了宋嘉言一眼,咬了咬嘴唇,默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宋中丞过世的时候,宋嘉祥不过五岁,说起来他不记得也是自然。不过,当时依然九岁的宋嘉言居然也对点千灯完全没有印象,马尚文和张管事貌似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马尚文看了宋嘉言一眼,宋嘉言脸色丝毫未变,只是温和地望着张管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管事顿了顿,又看了看马尚文,过了一会儿才道,“点千灯就是每年的腊月二十五,每家每户到庙里祭拜许愿,自省己身,然后点一盏灯一直让它燃到过除夕。若是点的这盏灯一直过了除夕还没灭,就说明神明原谅了你的过失或者是接受了你的愿望,来年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嗯。”宋嘉言很是谦虚地把这个写成小小的字记录在丝帛上,还特地画了一个符号。

然后他又虚心地看着下面几行,抬头望着张管事:“从初一到十五的这些事,大概我都知道该做什么。不过,具体要准备哪些东西,有哪些禁忌,还请张管事多多指点。”

为了让宋嘉言对这些事情更加明白起来,知道每天该做的事情是哪些,张管事又开始一个一个地给他讲解起他所知道的习俗和禁忌。

别看这些事每一件看起来很简单,只需要三个字来概括,其实真正做起来每天要做的事情都不是一般的多,而且越是人多的家庭,这些事情看起来就越繁杂。

除了规定不能出门的正月初四和初七,每一天的事情都快让人忙昏头了。

张管事大致讲过一边之后,宋嘉言一边整理着笔记,一边问到眼下最紧急的事,“也就是说,明天一早起来我们就要摆上炊饼、糖果、草料、清水和豆子在门口,由嘉祥负责把几位家门神请下来,然后送回天上去?”

张管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首先需得一大清早起来,由宋大少主或者二少主到房梁上、院门上、灶台上和西院里侧门上把四位家门神请下来,然后还得由三位少主一起用酒糟和糖稀涂抹四位家门神的嘴唇,请他们在宗神面前多多美言。”

“哦。”宋嘉言点点头,做了个标记——要先用美酒和糖果贿赂一下,请他们说好话。然后他又问:“那之后开始供奉,是供奉到中午送他们回去,还是供奉到晚上,供奉又是供奉到晚上什么时候才能送他们上天?”

“上天!”宋嘉瑞听到这个就很有兴趣,他的小胖手指又伸了个食指出来,兴高采烈地指着房梁,还特别嚷嚷了句:“上天!”然后咯咯大笑,似乎这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宋大少主慎言!”张管事有些郁闷,又急忙双手合拢,手掌中空放在额间,默念了两句什么,才道:“童言无忌,明日我们是送神明回天上去述职,可不能简单地说是……”

啊,说话还要注意,乱说话会被神明听到。宋嘉言赶紧对宋嘉瑞做了个嘘的动作,引得宋嘉瑞也高高兴兴地和他一起“嘘”,不再说什么“上天”了。

张管事对他们兄弟的顽皮似乎也差不多有过见识了。他笑了笑:“将四位神明请下来之后,并用糖稀和酒糟供奉后,要先将他们供奉在院子的门边,以神堂供奉,并摆放瓜果、梅花糖和炒大豆,让他们先吃好年饭,并在神堂下供奉草料、清水以让他们的坐骑食用,一直供奉到傍晚,然后才能由家里的主人在院中搭建天梯送他们回去。”

啊,还得先吃饱喝足才能走呢。宋嘉言赶紧在丝帛上又记录了一笔,就听到张管事道:“送他们回去的时间,必须是日入之时,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一定不能在夕食之前,也绝对不能等到天全黑。”

宋嘉言想了想,在丝帛上写了上个酉时开始搭天梯,然后又有些同情地看了宋嘉祥一眼——一小屁孩要做这么多事,真可怜啊。

宋嘉祥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也知道他说不过自家这个歪理一堆的阿兄,而且到时候这事儿他们家阿兄肯定不肯做,一定会让他坐,所以他只能一句话不说,只干坐在一旁,绷着一张小脸。

被他斜觑了一眼,宋嘉言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不好继续惹他,只能无趣地划了几笔,开始估量着家里的东西。

“家里现在瓜果应该有一些,上次买的橘子和葡萄干都还有,豆子也有,草料也有,炊饼待会儿开始准备蒸,只是这梅花糖……”宋嘉言有些踌躇——实在是有些麻烦。

这梅花糖是什么糖呢?加了梅花的饴糖?梅花形状的饴糖?自己做来不来得及?宋嘉言搜肠刮肚地想了想,不由得觉得过年真累。

“这梅花糖可是必须要买的,这糖稀也得用梅花糖来熬。”张管事望着宋嘉言,大概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皱了皱眉头,先把禁忌说了出来。

“嗯,好。”宋嘉言是个有错必改的人,听张管事如此说,就点了点头,“不知道合漳镇上有没有梅花糖买?要不,明天一早让人快马加鞭去买些梅花糖回来?”

既然要去买梅花糖,不如其他的东西都买一些。

宋嘉言看着那张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的丝帛,一下一下敲着食指:“照如此看来,明日不如多派几个人去,一个快马去买梅花糖,尽快赶回来。另外派上三个人到城里去,干脆去把油盐柴米等等都买上一些。”

张管事点点头:“也好,一般从除夕到正月十五都不好去添置油盐柴米,也是在正月里讨个吉利,意味着一年到头粮油充足。”

“嗯。也对。”宋嘉言笑了笑,又看了看二十六日要买肉,二十七日要杀鸡,又补充了一句,“这会儿去问村上的人买猪不知道晚不晚,要不我们就到村上看看买两头猪、买个二三十只鸡,再买上几头羊?”

“现在到村里问买猪的事情恐怕已经迟了,村上的人这猪都是养到初十之前就会定出去,除了留给自家杀的,基本上也没有多。”张管事道,似乎对要如何买肉有些惆怅。

“……”对这村人的安排还真不了解,宋嘉言和马尚文互相对视了一眼,勉励地互相点了点头。宋嘉言道:“要不,还是到镇上的屠夫那儿看看有没有办法多买点猪肉?咱们家人这么多,多买点才能过个好年。”

张管事对他的话还有些不解,马尚文对张管事笑了笑:“我这三个世弟都是仁爱的,就算是仆役,肯定要少不得过年要炖鸡吃肉,不多买些,到时候只怕不够吃。”

难道仆役就不需要炖鸡吃肉吗?人家也是过年啊,难得过年啊。

虽然宋嘉言也不知道仆役是否需要炖鸡吃肉,他还是坚持道:“多买一些吧,也多少能多吃上几天。”

张管事对宋嘉言做事的风格已经了解了不少,听他这样说自然是点头:“那好,不知道宋大少主明日打算派何人去镇上采买?到底需要采买哪些物品?”

宋嘉言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石孝全和萧栋,转头对马尚文道:“大世兄,明天这梅花糖要得急,不知道能否借用一下你的亲随,找个骑马快的赶到镇上,也好早去早回?”

马尚文也知道这梅花糖要得急,也没推脱,“嗯,明天就让马雷去一趟,他骑马快,又对合漳镇比较熟,应该能赶得上时间。”

“好。”宋嘉言点点头,又转向张管事,“张管事,我列一张过年到正月需要的物品单子,你待会儿帮忙参详参详,要是没问题,明天就让徐管事带着石孝全、萧栋和田阿贵一起去一趟,把东西都准备齐全。”

“诺,大少主。”张管事应道,一边站起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以奴之见,目前宅中管理虽然已经有了分工,但是分工还是稍有不明确,而且很多事也没有人做,大少主不妨多思虑一下,等来年,也许就需要有专人负责采购,有人负责农事,有人负责洒扫,也要有专人负责伙食和针线,这事儿还是明确有些为好。”

宋嘉言当然知道张管事说的也是正理,虽然他没当过这么大的家,但是他也看了不少一些古代小说,特别是受一些女作者的影响,看过一些宅斗小说,也知道这些大宅里,各司其职非常重要。然而,对于他这种半道出家的人来说,如何安排每个人做事,如何安排每个人都能随时有事做并且把每个人的效率最大化,这个问题在暂时他还没有那种水平。

“我会好好想一想。”宋嘉言听完这么一大堆,连晚饭都凉了,赶紧让人端下去热一热,然后他才对张管事道,“这事年后再说,年前还麻烦张管事和各位管事一起把家里的这些事都准备好。”

“诺。”张管事也不含糊,拿着单子到仓房里准备去核对买来的和尚需买的东西,一会儿,仓房里就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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