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楚被流夏带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贴近下午,而这林子离城中很远,就是以流夏的脚程,也实在是走了好一会儿。这就意味着,过不了太久,天就要落黑了。
黑夜,从心理来讲,意味着让人觉得可怕有鬼,从现实来讲,则意味着,深山野林里可能会出现野兽。实际上,天还没有黑,翘楚就已经数次听到野兽的嚎叫声了。
翘楚咽了咽口水,从怀里掏出了沐清风给的匕首,紧紧地攒在了手里。虽然没有沐清风在身边,但她至少还有他留给她的东西。他说这匕首是给她防身用的,那她就一定能用它来防身,她要相信沐清风才行。“所以……要勇敢一点啊。”她对自己这样说着,同时紧紧地握住匕首,就好像是握住了沐清风给她的保护。
她握着匕首,不敢乱走,就待在原地希望能等到流夏回来找她。可是,她靠在树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流夏……甚至连一个活人都等不到。看来,她之前的判断真是没错,正常情况下,这种地方是绝不会有人来的。野兽的嚎叫声仍断断续续地响着,让翘楚毛骨悚然。因为这叫声来自四面八方,翘楚甚至无法判断哪个方向是安全的,是以根本就不敢随便乱走。
因为害怕猛兽,她决定找一棵树爬上去。在这深山老林里,树普遍都又粗又高,生得笔直,底下没有杂枝。对于翘楚这种从来都没有爬过树的姑娘来说,这简直是太巨大的挑战。可她又不敢不爬,不爬上去,遇到了狼群,她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翘楚把自己的衣襟下摆系了起来,然后抽出了匕首,试探着往树上戳了一下。沐清风给她的匕首比她想象得还要好用得多,让她没用多少力气,居然就把整个匕首给戳进了树里。记住了这个力道,翘楚试探着蹬到树上,然后用力把匕首捅进树干,作为支点,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了上去。
第一次的爬树比翘楚想象的还要艰辛得多。这里的树都太高,就算翘楚特意挑了一棵矮一点的,却还是在爬到半路时就几乎蹬不上去了。死命地抑制着肢体的酸软,翘楚一手紧紧地扒住树干,另一手抽出匕首,打算再向上戳一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却总算因过于酸软而坚持不住,蓦地松了开来!
接着,翘楚整个人就往树下掉了下去!好在匕首还没有脱手,翘楚忙下意识地用匕首划树,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总算是活着掉了下去。然而,在撞到地上的同时,她就觉得脚踝一阵剧痛。扶着树站起身,她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差点没疼出眼泪来。看来,她崴到了脚,还很严重。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翘楚很不愉快地想着,单脚支撑着体重,靠在树上,很沮丧地考虑起接下来的对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隐隐的凉气。
心中浮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攒紧了匕首,小心翼翼地转过了头,向身后看去。
身后,是一匹狼。
翘楚一愣。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因为刚才用力太久,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微微地打起颤来。背靠着大树,她身体发僵,默默地看着那匹狼。而那狼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一对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翘楚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向一旁移了一步。那狼见她移动,就站了起来,向着她走了一步,而后又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步步逼近,一步不松。
而狼,是群居动物。
就在翘楚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狼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里,她竟又注意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居然又三三两两地围过了别的狼。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狼群所包围了。
狼,谨慎,狡猾。
翘楚几乎要被吓出眼泪来了。求生的意志让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她猛地转身,扒过自己靠着的大树,蓦地攀了上去,用力地向上爬。然而,很可惜,就算是生死关头,手脚酸软又崴了脚的姑娘也不可能攀上她之前就没有征服的树。
一匹狼忽然暴起发难,猛地跃了起来,攀到了翘楚的背上。
*
“阿央——”流夏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拖着长腔,“我还要——”
“等我蒸完桂花糕。”未央揉着手里的面粉,向着流夏挥挥手,“不许闹。”
“可是你都不给我糖葫芦!”流夏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蹬着腿闹道,“你不给我糖葫芦还不许我闹!”
“我在给你蒸桂花糕呢。”未央答着,揉着手里的面团安抚道,“不闹,一会儿上了锅就给你做。”
“不要!我还要吃!你看我都吃完了!”流夏却蹬着腿,越蹬越卖力,尖声吵闹着,“阿央是坏人!大坏人!”
“流夏,我说什么来着……”未央默默地揉了揉被吵疼的耳朵,转过头,看着流夏,一字一顿,道:“不,许,闹。”他面无表情,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见他这样,流夏瑟缩了一下,瞬间就没了声音。等见到未央又转过了头去,重新揉起手里的面团,流夏这才鼓着小脸,委委屈屈地开口,小声地碎碎念道:“阿央是坏人……大坏人……不给糖葫芦……还凶凶的……坏人……坏死了……黑心的……大坏蛋……”
“还想吃桂花糕吗?”另一边,未央凉凉地甩过了一句。
这回,流夏顿时彻底没了声音。
等到未央把揉好的糕点上了锅,扭头一看,就正看到流夏扁着嘴缩在小板凳上,拿个小木棍一个劲儿地戳地面,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见流夏这个样子,未央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扯了扯衣襟,蹲到了流夏的面前。
“生气了?”未央问她。
“哼。”小女孩不理他,甩着羊角辫把头扭到了一边。
未央失笑,挪了两步,又到了流夏的面前,笑着道:“不生气,生气了就不可爱了。”这是他胡说的,这丫头生气分明可爱得不行。
“哼……大坏人……”小丫头闷闷地嘀咕了一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就是不理他。未央见她这样,笑着叹气。接着,他站起身来,走到灶前去熬起了糖浆,不再管流夏了。
在未央的巧手下,糖浆被熬得稠稠的,随着筷子被勾起糖丝,甜腻腻的味道很快飘满了整个厨房。接着,不出所料地,很快,不理人的小脑袋就从臂弯里抬了起来。又过了没一会儿,小脑袋的主人就啪嗒啪嗒地跑到了灶边,吸着小鼻子嗅空气里的香气,又扯着未央的袖子问道:“阿央阿央,什么时候能好呀!”好像全然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呢。
“很快的,这个好做。”未央也不提醒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这么喜欢糖葫芦呀……”
“糖葫芦是最好吃的东西啦!”小姑娘晃着小辫子,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糖浆,道,“流夏以前快要饿死的时候,就是吃到这个才没死的!糖葫芦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好吃的东西啦!”她这话一说,未央熬着糖浆的手却是一颤。
流夏很爱吃,谁也不能指责她……谁能指责一个在饥荒中不知道多少次差点饿死的孩子太爱吃呢。
未央轻轻地摸着流夏的头,给手里的山楂裹上了糖浆,递到了流夏的手里。流夏接过来,对着它一个劲儿地吹气,希望糖浆能快一点凝固。
“说起来,今天督主要你去做什么了?”未央给所有的山楂串都裹上了糖浆,就坐到了一边,看着流夏把小腮帮子塞得满满。
“唔,送丑丑的大姐姐到大树林那里去!”流夏鼓着腮帮子回答道。
“让翘楚去阵法那里?”未央挑挑眉,“这又是何意……督主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他说着,看着流夏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塞山楂。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来,对流夏道:“我出去一会儿。”
“去哪里呀?”流夏边嚼边问,“那个红红的房子那里吗?里面有一堆脸上抹了很多很多面粉的大姐姐的地方?”
“……那叫青楼。”未央看着她,又皱了皱眉,道,“都跟你说,不许跟去那里了。”
“为什么!阿央明明都在那里,脸上抹很多面粉,还可以改名字,很好玩的样子。”流夏扁起嘴,抗议道,“阿央只知道自己玩,都不让我去玩!我也想叫翡娘嘛!”
流夏听到过,在红房子里,大家都不叫阿央是阿央,他们都叫阿央是翡娘。
“……那不是玩。”未央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许再去了,知道吗?让我看到你再去……我就把你按到床上抽屁股,说到做到,听到了吗?”
“唔!”流夏听了,立马神色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道,“好疼的,不许打!”
“那就听话……”未央见她这样,笑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