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十多日,偏殿外禁军把守,每日里吃喝不缺,便是他寻人要一些木桩、铁锹之类的事物,也都有人奉上,而他却也没有试着出去……每日里,他除去练习、训练自己的体能、擒拿格斗、一击必杀,复习一些特种手法之外,便是用鹅毛笔沾着墨汁,从基础整理自己的知识,十余日下来,代数一部分,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大概。日子却过得逍遥、惬意。那位永乐大帝却十多日不见踪影——大约是百废待兴,忙的厉害。
左右性命无忧,又有事做,宅对于一个后世之人而言,却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事。如此日复一日,代数的部分首先写完,整理到了自己目前掌握的最高程度,他本人对未来的“把握”也稍微大了几分。
这些日子,细细的思量穿越后的所有经历,让他的心中不禁感慨:
自穿越之后这一路走来,他何曾有过选择?
一来就砸在了一个伍长身上。
这没得选择——
要么,是追击的一群骑士任务失败,把气撒他身上。那结果就是一个“死”字!要么,就站在大头兵这一头,争取一线生机,看在自己帮忙抓住了要犯的份儿上不跟自己一般计较、一般见识!之后跟着这群人来应天,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城,也是“唯一”的最优选择,毕竟大家熟悉了,而不跟着,等待他的就是满满恶意的陌生……再然后,见到朱棣,又一次的被逼迫进一条死路,要他选择。
翻来覆去的琢磨,回忆自己经历的细节。才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估计自己要不是实话实说,直接被那位永乐大帝拉下去砍了的几率,是高达九成的。虽然现在也被幽禁了,可比死却更好的多……
哎……
这人生啊,看似有很多的选择,有一条条的前路。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却别无选择,华山自古一条道。
人生也是一条道。
……
偏殿院落空地上,深蹲、仰卧起坐、俯卧撑做完,又跳绳五千次,变幻各种花式、步法进行跳绳,绳子抽的空气一阵呜呜作响。一道若有若无的温热,不知何时从每一块肌肉之中分泌出来,涓涓流淌。这一股热流,是之前没有的,此时出现,却也不是很突兀。常桓不以为意,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给自己定下来的训练——这些体能训练,身体协调性、柔韧性之类的,各种各样技巧兴致的训练,都不能拉下。穿越,在另一个世界生存,这不是过家家,更容不得玩闹。
五千次跳绳之后,他便开始练习匕首操、一击必杀、擒敌拳等一系列技艺。
那一道温热,就像是温热的水流,在全身流淌。
让他感觉不那么疲惫,反倒是神采奕奕。
这种感觉,就像是……嗯,就像是人在极度疲惫之后,突然突破了极限之后的那种感觉一样。只是,常桓却不清楚自己练出来的“热流”,就是让无数底层的江湖人为之羡慕的,不可思议的内力。
那一道绵延全身的温热,就是内力。
随着动作,运行不休。
动静之间,阴阳之机,绵绵若存,可缓解疲劳,增强人的耐久力。便是长久运动,也不会导致肌肉酸疼——内力的存在,可以阻止、代替乳酸的分泌。起到了一定的补充作用。当他的动作停止,那温热便也蛰伏起来:并没有回归丹田,而是蛰伏在了肌肉之中。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乎于自然,运行于自然,安静于自然。一番运动之后,常桓感受到的不再是那种被榨干体力的空虚、疲惫,而是一种暖融融的,全身如同泡在温泉里的感觉。这是一种由外而内生出的内力!
自古以来,能够由外而内的高手少之又少。而想要由外而内的生出内力,一个先决条件却是必须的——
即人体的动作,需要符合人体本身。
这,在武学术语中,被称之为“六合”。
六合者,外合于眼、手、身,内合于精气神。
合,则内力生。
古之外功,运动多模仿于动物,或形而上者,并不贴合于人体本身。所以要内外六合,首先一步,便在于改变其身体肌理,特意锻炼一部分肌肉,从而让人体产生形变。这就譬如练鹰爪的,将自己的手练得形变,状如鹰爪,手指肌肉特别有力,趋于鹰爪。练大鹏展翅拳功的,后背肩胛肌理变化等等……形变之后,才能让动作和身体本身相合,从而产生内力。而常桓所练,无论是擒敌拳,还是一系列科学、系统的锻炼方式,却也都是无数顶尖的人体运动学、人体工程学、生物学等权威,经过科学演算而出的东西。在符合人体运动方面,自然是无出其右。
所以,在这个异世界的大明,他只是半个来月的时间,就练出了内力——当然,如果是穿越前,他肯定是脸部出来的。
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些规则的不同。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再这么练,也顶多是触摸到一个极限。
但,他的内力就这么练出来了。
并且日复一日的积累。
一直到三个月后。
哪怕是他不运动,身体内的那一股热流也不消散,就在每一块肌肉、骨骼中徘徊盘亘,南京的冬天很冷——南京,应该算是南方。南方的冷,是一种阴冷,但常桓却丝毫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冷意,整个身体都是暖洋洋的,从手心到脚心,从耳朵到鼻子,都是暖暖的。身上的衣服,也依然单薄:既然不冷,就没必要换厚衣服。但朱棣派过来伺候他的宫女,却都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衣。
“三个月了啊……”每日都要写日志,所以时间他记得特别清楚。而三个月的时间,体内的温热也变得更热了,越来越热……这一日,朱棣进了偏殿,随行的侍卫、太监都被他留在了外面。
朱棣一身棉袍,龙行虎步,仪态之间已经有了帝王之相。
“先生道骨仙风……”
朱棣对常桓的称呼变了。
道骨仙风:如果忽略了常桓刚刚刮过的大光头,那的确算得上是道骨仙风了。大冷天里,人家穿着棉衣还觉着冷,常桓却面色红润,正在打擒敌拳,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细致的体悟动作之间,体内热流的变化。他不知道这是内力,但自己身体内一点点出现的东西,却不妨碍他本能般的掌握、使用。而在他的身体之外,丝丝缕缕的雾气蒸腾出来,在他的体表形成了一片白雾。那当真是仙气凛然。朱棣其实已经都忙的快要暂时性的把偏殿的人忘了。要不是手下的太监报告,还真的想不起来……
这过来一看,还真是。
动作之间,云雾升腾,这不是神仙是什么?这可不是早起一冷一热自然起来的雾气,而是由常桓动作产生的。
简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这位大帝忍不住的眼热:想那张邋遢,半月一顿饭,一吃就是好几桶,被人一传,都成神仙了。可和眼前这位一比,那实在是不算什么啊……常桓却是愣:“叫我的?”忙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抱拳拱手,“大帝。”
朱棣翘了翘胡子,道:“别大帝大帝的叫了,先生折煞我也。”一句话弄的常桓晕七晕八的,但看朱棣的表情,却也知道是好事。果然,就听朱棣道:“这些日子委屈了先生了。这宫里可还住的惯?”
“惯!惯!”常桓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提道:“要是能允我出去走走看看,就更好了。”
“这是出入禁的腰牌。”
朱棣将腰牌取下,双手捧给常桓。
“这……”
常桓犹豫一下将牌子接了。
朱棣日理万机,只是待了一会儿,就歉意的告辞了。只是这日之后,朱棣便三天两头的抽空过来,和常桓“谈玄论道”,或者是说一些时下的朝政,或者是谈兵事,又或者好奇一下常桓所在的“未来”——但这位大帝明显的是认为常桓口中的未来就是一个托词,认定了他这位“先生”就是神仙。常桓所住的偏殿,依然是宫中的禁地,就在朱棣院子的旁边,更无人敢造次。整整一个冬天,常桓也都没有出去一步,那一块出入宫禁的牌子,几乎就成了一个摆设。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一套系统的知识,已经被他写了出来。另外一本墨子,也写了出来。
常桓耐住了寂寞,将这一切做完。他认为这个才是自己在永乐大帝手下偷生的根本!那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有用。
这些知识,就是他的用处——因为大明朝没人懂这些。
或许一元二次方程、几何不涉及三维以上的时候,还可以,但再往上从微积分、线性代数之类的开始,从古典数学进化为现代数学,大明朝整个文官集团加起来也都要跪!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这是常桓认为的,自己存在的价值。却不知在那位永乐大帝的眼里,他存在的价值虽然一直在变,但却始终不是这些知识。那么,在朱棣的眼中,他的价值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