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回荡在洞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笑法,不同的声音,各种笑声混杂在一起,在洞中回荡,嗡嗡嗡地山响,震耳欲聋。
长棍刘看一眼狗三的哭爹似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他看着狗三上身仅剩的两只袖子,看了看狗三脖领上带着的几根布条,那布条垂在狗三的后背上,随着狗三的身体颤抖着。
一阵笑声接着一阵笑声,长棍刘转身看了一眼笑个不停的土匪们,他有些生气了,拿出哨子吹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他皱紧眉头,看了看众人,一把扯下狗三额头的白布,扔在了地上。
长棍刘用那食指点着狗三的脑袋瓜子,小声地说:“你小子真他娘的晦气,瞧你这哭丧的脸,这眼,这付德兴,真跟死了爹一样。快给我站直了,拿出个人样来。就算一会杀你小子,我也杀的带劲。”
狗三的脑袋如同被长棍刘敲了一棍子,要知道这小子最怕的就是死,吃喝玩乐找女人他是没有个够,听长棍刘要取自己的命,脑袋嗡地一声响,还没站直身子,想跪下求饶,看到长棍刘那不屑的眼睛,狗三只好弯腰站着,不敢挺直身体。
他诚惶诚恐地抬头望着长棍刘,两只眼睛盯着长棍刘的双手,还好,长棍刘手里没有拿着棍子,枪在李紫蕊手里,狗三的心里踏实了许多,想了想还是跪下来心里更踏实一些,慌忙跪下,顺手拉住了长棍刘的裤腿,大声地说:“刘爷,对不起你,我再不敢做坏事了,我要做一个人,再不敢给日本鬼子做事了。刘爷,你千万可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没有打死你一个弟兄,都是小日本鬼子干的,请你相信我,我有钱,你放我回去,我把钱全部都给了你,求你了刘爷,放了我吧!”
长棍刘低头看一眼重又跪下的狗三,这狗三酒劲慢慢上来了,苍白的脸渐渐有了红润,这小子眼睛里布满血丝,含着亮闪闪的泪珠,红肿的嘴唇鼓起老高,闭上嘴巴倒象个猪拱子,一付可怜的样子。
“放了你,你的想法倒是挺简单,挺可爱的,给我钱,你他娘的走了不回来,我找谁要钱去,还想骗我,胆子还真不小,你小子也真是犯糊涂啊!你怎么不长个记性,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忘记了本爷是干什么的!”长棍刘说着话,抬腿踢了狗三一脚。
长棍刘抬头看到了站在桌边的瘦高个,看到了桌上的残羹剩饭,看到了那坛子酒,他想起了和张一真喝酒的那个晚上,说来也怪,一向心疼酒肉的长棍刘,那晚和张一真喝起酒来,不但不心疼了,而且越喝越痛快,结果,他不敢往下想,朝洞外望了一眼,似乎看到了张一真和小鸟游一打斗的场面。
闭上眼睛想了想,那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喝得整个山洞都转了起来,那山洞好象不再是一个洞,而是一个无边的大厅,越转越快简直要把自己转到天上去,喝到这种程度,万没想张一真还能和小鸟游一交手,真是不简单,都是他娘的这个狗三把日本鬼子引到我的山上来。
想到这里长棍刘很生气,这一生气,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充满了火药味,“今天老了要杀了你,你小子把日本鬼子带到我的山上,我他娘的还死了几个弟兄,要不是一真大哥把老子藏在洞外的草丛里,老子的这条小命也他娘的让日本鬼子拿了去,老子在山下找一真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快说,是不是你小子带人把张一真寻了去?”
狗三红红的眼珠子望着长棍刘,灯光下,狗三的那张脸一会白一会红,他知道只要长棍刘认准了自己,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土匪都是些玩命斗狠的家伙,狗三忙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抬头已是满面泪水,指了指洞中的那帮土匪,哭泣着说:“刘爷,那天晚上天黑,我进了山林就晕头转向,别说找人,我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说真的,我是瞎摸乱撞跟着那只小羊来到了你的山上,真是误会啊!那天晚上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小鸟游一和张一真打来打去,那张一真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不还手,结果被小鸟游一真踢下了山涯,这帮弟兄亲眼所见,我不敢说半句瞎话。”
李紫蕊看了一眼众土匪,大声地问:“是这样吗?”
这帮土匪都想着置狗三于死地,他们不想为狗三做证,没有人回话。
“有什么就说什么,大家伙有什么可害怕的,实话实说,我要的就是真相。”李紫蕊转动着手里的王八盒子,眼睛看着台下的众土匪。
看到李紫蕊手里的枪,想想李紫蕊的枪法,这帮家伙不敢乱说,七嘴八舌地讲起,有的说,这小子也没动手,就算动手他也是找死。有的说,张一真确实是那个叫小鸟游一的小日本给踢下了山,还有的说,不能饶了这小子,要不是他把日本鬼子带到这山上来,张一真也不会出事,我们也不会死几个弟兄,这笑账要算到这小子头上。
听到众土匪为自己作证,又听到账要算到自己头上,不能饶了自己,狗三心里一会发热一会又发凉,他那红眼珠子转了转,心想必须转移话题,如果总是绕在这上面,绕来绕去非把自己绕死,他看了一眼马三,又看看长棍刘和李紫蕊,一时也弄不清楚谁会做主,抬起头,轻声说:“我可以起来说话吗?我有重要情报,我知道张一真的爹是谁害死的。”
马三听狗三这样说,有些吃惊,他摆摆手让让狗三起来说话。狗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他的双腿早已麻木,抬头看着算卦先生,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狗三总算绕开了话题,他的心情变得不一样了,这小子咳嗽了两声,眨巴几下眼睛想了想,开口说话了,“我认识一个叫高路的小子,这小子瞎了右眼还是个罗圈腿,据他说,他那只瞎眼是张一真给打瞎的,你们想想,张一真打瞎了他的眼,他一定把张一真恨死了,所以他来北平是打探张一真的消息,听说张一真战死了,他就把怒火发到张一真的父亲张青的身上,带着一个叫高栋的手下,这高栋是个矮胖子,还有些结巴,这俩小子盯了好长时间,终于发现了张青踪迹,这俩家伙偷偷给鬼子报了信,结果张青被日本鬼子包围,乱枪打死了。”
马三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狗三说的这俩个小子是高麻子的手下,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俩个家伙,“你和高路是怎么认识的?难道你们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马三漫不经心地问,好象这件事情他不大感兴趣。
“卢沟桥事变之后我们认识的,日本鬼子进了中原,这小子的家乡也被子占领了,我是在小酒馆里认识的这小子,他瞎了一只眼睛,格外的显眼,出手也大方,好酒好菜地要,出手挺大方,我看这小子有点油水,就过去和他搭讪,当时我带着几个撇嘴瞪眼的几个家伙,这小子不吃眼前亏,他看得出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这样臭味相投我和他交上了朋友,他还给我付了酒钱。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狗三说完眼巴巴地望着马三,他怕马三和众人不信,举起一只手,挺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对天发誓,“天爷爷,如果我狗三讲一句瞎话……”话还讲完,马三拍了拍他的肩,“发什么誓,什么天爷爷地奶奶的,如果你小子真的相信老天有报应,你他娘的也不会当汉奸。”
狗三张开的嘴巴合上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拿出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空嘴说白话,谁人会相信,可他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只好低下头。
马三看着狗三的眼睛,他能断定这小子说的是真话,他和李紫蕊的表哥尤季还有赵六,曾在高麻子家呆过一段时间,见过高路高栋这俩小子,一个瞎眼一个结巴,没有错。
狗三的话勾起马三的回忆,想起过去,马三有些伤感,尤季赵六战死了,一真哥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死活,自己和李紫蕊死里逃生,活着就一定要报仇,杀死日本鬼子,杀死这些狗汉奸,不报仇就枉为男人,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李紫蕊,心里觉得不好意,男人,男人!日本鬼子侵略中国,何止男人为国舍命,那些可爱的姑娘,家庭妇女,还有上学的女学生,都不输男人啊!李紫蕊女扮男装,和男人们一样地冲锋陷阵打鬼子,眼前的这帮没骨头的男人,给她提鞋她都不要啊!
李紫蕊听到高路的名字,一下想起高麻子,这个老混账东西害苦了自己,她有些想家,想自己那可怜的母亲还有那可怜的弟弟小虎,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小日本进了中国,烧杀抢掠无恶,无数的人有家不能回啊。
“亲情在国难面前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有,也只有把对家人的想念埋藏在心里,兵荒马乱,只有把思念化成仇恨和那满眼的泪水。”张菊的话依然响在李紫蕊的耳边,到现在为止李紫蕊还搞不清楚张菊到底是什么人,她的思想那么新奇,句句都为了穷人,听她的话心里就觉得温暖有盼头,张菊的话象一盏明灯照亮她那昏暗孤独仇恨的心。
打从李紫蕊被鬼子汉奸抓起来,受尽凌辱死里逃生,想到那么多人想法设法在救她,她就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了,背后有种她看不到的力量在帮助她,鼓舞她,那股力量成了她心中的希望之光。
思艺茶馆的张菊是什么人李紫蕊搞不清楚,张菊从来没有给她透露过半句,但李紫蕊从张菊的言行里坚信,她是可以信赖的好人,是为了她一样受穷受苦的穷人,不管张菊交给她什么样的任务,她都愿意去做。
想起这些,她的心敞亮了许多,她觉得狗三也许是可以利用的汉奸。李紫蕊把满腔的愤怒埋在心里,她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杀死狗三只是手指一动,可感化一个人为我所用却是很难的事情,如果真的能利用狗三,咋说都比图一时之快杀死他有意义。
李紫蕊虽然恨透了狗汉奸,她还是打算试试,望着狗三那一脸的可怜相,她觉得还是和马三这位算卦先生商量一下,毕竟马三阅人无数,比自己更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